回来那天,老熊就跟衣锦还乡一样挺胸抬头,感慨万千地对三胖和魏谦说:“你们俩小子这回真给我长脸啊,我以后在你们嫂子面前就能抬起头来了大魔能时代!以后……唉,我就不要求她跟日本女人似的给我准备拖鞋,天天欢迎老爷回家了,好歹给我几个笑脸,这不过分吧?这才是爷们儿该过的日子啊!”
三胖和魏谦同时把脸扭到一边——这是多大出息!
老熊:“行了,咱哥几个这一辈子戎马倥偬算是开了个头,这阵子大家都辛苦了,回家休整几天,周末说好了,出来庆功!哦,对了谦儿,穿漂亮点来,你嫂子还一直惦记着给你介绍对象呢。”
三胖眼睛一亮:“熊哥,我呢?”
老熊拍拍他的肚子:“给你介绍一个广告商,请你去拍特效减肥药广告——四千万!只要四千万!减掉十斤不是梦!减不掉也不退钱……”
魏谦到家的时候正是下午,宋老太迎了出来:“你回来啦!吃点什么?奶奶给你做去。”
魏谦刚把东西放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魏之远屋里的门开了,他那越发让人操心也越发出挑的弟弟冲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哥。”
魏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哎,你怎么在家?没上学去?”
宋老太咋咋呼呼地说:“竞赛得了好几个奖呢!哎呀什么奖我也不懂,反正是肯定是第一,对吧小远?他跟你一样,不用参加高考,唉,这坟头上的青烟得冒出三十里地去啊!”
“那就成森林大火了。”魏谦转向魏之远,“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宋老太又开始咋呼:“这小子说你忙,不让我们拿这点小事打扰你……哎你说这孩子,这是小事吗?这在老家是要摆宴席的!”
魏之远弯下腰帮魏谦把行李箱扛进屋,轻描淡写地说:“本来就没什么。”
这还宠辱不惊上了,魏谦心里一阵孩大不由爹的心酸,更让他心酸的是,小远这孩子简直了,什么都好,偏偏……
话说,他那毛病到底好了没有?
魏之远帮他收拾东西的时候,魏谦就若无其事地试探了他一句:“你这也高中毕业了,以后就算大人了,想做什么,我就不再过嘴管你了……嗯,交个女朋友也行。”
魏之远正把手伸向一打散开的纸质文件,一听这话,手在半空中落了下来,正好盖在魏谦的手背上:“哥,我不打算找女朋友。”
魏谦心里一紧。
魏之远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幽深,似乎里面藏了一个深深浅浅的世界,然而沉默了一会,他还是缩回了自己的手,同时给出了一个非常健康向上的理由:“学习和多做一点专业实践才比较重要吧,时间那么珍贵,不想这么早谈恋爱。”
魏谦情绪不高地点点头,有点胃疼地想:还没好,愁人啊。
同时,魏之远垂下眼,有些惆怅地想:这么摸他手都连一点反应也没有,是一点也没往那方面想吗?愁人啊。
晚上,小宝一回来就咋咋呼呼地问她哥要礼物。
魏谦自嘲地一笑:“得,给了一回,第二回就自己会要了——扔你床上了,自己看去。”
宋小宝欢欣鼓舞。
宋老太忍不住问:“今天怎么这么晚?吃饭了吗?”
“吃了,跟露露姐吃的,哦我还看见熊哥了,他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今天回家的时候撅着肚子,嘴撇着,跟个地主老财似的,结果露露姐把手一甩,跟他说‘做饭去’,熊哥就一秒钟变长工,灰溜溜地洗菜做饭去了光荣使命1937。”
“露露姐”就是熊嫂子,熊嫂子芳名陈露,清新得听在耳朵里就让人想起迎着第一缕晨光含苞待放的小花。
可惜……名字骗人的。
“露露姐可好了,不过她今天跟我说:‘小宝你十七,我三十四,有你俩那么大,你别跟他们油嘴滑舌地叫我姐了,叫我干妈得了’……哎呀!这个真好看,谢谢哥——然后我跟她说:‘哈哈哈哈,姐你别逗了,那不差辈了吗,你等于间接占了我哥便宜啊!’”
这丫头说话的工夫,脱外衣换鞋,又跑到自己屋看礼物,大惊小怪一番后自己接上自己的话茬,一系列动作和背景音一气呵成,她继宋老太之后,成了家里又一大话唠,基本没有别人插话的余地,她一个人能演一出爱恨情仇的独角话剧。
一开始听着还挺亲切,到后来,魏谦恨不得缝上她的喋喋不休的嘴。
转眼到了周末,魏谦先陪着鹦鹉一样聒噪的妹妹出门跳了一双新舞鞋,又带着缺爱的弟弟跑到社区活动中心打了场一对一的篮球——不过后期明显变成魏之远陪着他玩,魏谦技术实在不行,他能和同龄人玩的时间近乎于零,学生时代一切接触篮球的机会仅限于不多体育课。
所有的运动,他只有野路子格斗还比较精通,然而整天西装革履地坐办公室,他怀疑过几年唯一精通的也要荒废了。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魏谦希望能多和魏之远相处一些时间,能多了解了解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过完这充实的一天,魏谦晚上去赴老熊的宴。
熊嫂子没来,说是临时有事,介绍对象的事当然也就不了了之……魏谦不明原因地松了口气。
他怀疑老熊是回家太得瑟,被夫人好好收拾了一通,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憔悴,眼泡都肿了。
从头到尾只有三胖在插科打诨,老熊的兴致一直不高,最后还喝多了。
老熊喝多了也不闹,一声不吭地闷头坐在一边,好像耳朵失灵了一样,谁说话也不搭理。
最后散场,三胖才推了推他:“熊哥,我打辆车送你回去行吗?喝成这样,嫂子能让你进门吗?不如找个旅馆凑合一宿吧?”
老熊被他一推,就往另一边倒去,撞到了魏谦身上。
魏谦一愣,下一刻,老熊却一把拽起他的衣摆蒙在了自己的脸上,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肝肠寸断,到最后连声音都已经喑哑不堪,几乎是灵魂深处发泄出的难以形容、难以忍受的嘶吼与痛呼,简直不成人声。
把魏谦和三胖都吓住了。
俩人等他哭得疲惫不堪地昏睡过去,才一起抬着老熊找了个酒店临时住下,中间考虑了无数种悲剧的可能性——诸如破产啦、绝症啦、父母双亡啦、被戴绿帽子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