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李将军府时,我还想着如何能让李敢肯见我,霍去病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将军府,守门人显然早已习惯,只赶着给霍去病行礼。
我快走了几步追上他,“是我要去见李敢,你怎么也跟来?”霍去病道:“现在好象是你跟着我,而非我跟着你。如果你不想跟着我,我们就各走各的,你可以去门口请奴仆为你通传。”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静静跟在他身后。霍去病问了一个奴仆,回说李敢正在武场练箭。他对李将军府倒是熟悉,也不要人带路,七拐八绕地走了会,已经到了武场。
李敢一身紧身短打,正在场子中射箭,每一箭都力道惊人,直透箭靶,我小声嘀咕了句“好箭术,箭无虚发,不亏是飞将军家的子弟”。李敢看到我,瞳孔一缩,把手中的箭骤然对准了我。
那一瞬间我知道李敢不是在吓唬我,他脸色森冷,眼中的恨意真实无比,他确有杀我之心。我身子僵硬,一动不敢动,一句话也不敢说,唯恐一个不慎激怒了他,那只箭就向我飞来,而天下闻名的飞将军家的箭术,我躲开的机会很少。霍去病一个箭步,闪身挡在我前面,姿态冷淡,和李敢静静地对峙着。
李敢手抖了下,猛然把弓扭向箭靶,“嗖”的一声,那只箭已正中红心,整根箭都穿透而过,箭靶上只剩一个白羽在轻颤。
我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身子发软。我的地位身份卑贱,对这些显贵子弟而言就如蝼蚁,捏死我都不用多想。我一直用智计周旋,可忘了我的生命只需一根箭就可以轻易结束,所谓的智计在他们面前能管什么用?
今日幸亏霍去病跟了来,否则,否则……刚才在生死瞬间,我没有怕,反倒现在才开始后怕。李妍究竟有没有预料到李敢的反应?她这是给我的一个警告吗?或者她压根就是想我死?世上还有什么比死人更能严守秘密?……
越想心越惊,霍去病转身扶我,我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他的手。我的手仍在哆嗦,他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因常年骑马练武,他的手掌茧结密布,摸着有粗糙的励感,充满令人心安的力量,我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手不再哆嗦。
他看我恢复如常,摇头笑起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来找李三?”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声音涩涩地说,“为什么不敢?不过……不过要你陪着来。”
李敢走到我们身侧,若无其事地对霍去病做了一揖,“刚才多有冒犯,不过你好端端地突然走到我箭前,把我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霍去病冷冷地说:“三哥,我们在羽林营中一起跌爬滚打,我很小时,李大哥还曾指点过我箭术,我们的交情一直不错,我不想以后因为误会反目,所以今日我郑重地告诉你一声,以后你若敢再这么对她,我的箭术可不比你差。”
我惊诧地看向霍去病,心中滋味难辨,他竟然这样毫不避忌地护着我。李敢也是一惊,继而却似明白了几分,很是震惊纳闷地看了我一眼,苦笑着摇摇头,“今日情绪有些失控,以后不会如此了,我想金姑娘能体谅我。”
我扯了扯嘴角,我能体谅?下次我架把匕首到你脖子上,看你能不能体谅?嘴里却只能淡淡道:“我来是为了说几句话。”霍去病现在倒很是大方,一言不发地走到远处。
我看着李敢问:“李夫人是从我园子中出去的,我所做的也都是为了护着她,我想这一点,经过今天的事情,你应该相信我。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她知道你的心思吗?”
李敢沉默了好一会,摇摇头,“她不知道,她已经是娘娘,我在她眼中和其他臣子没什么区别,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的这些心思不过就是自己的一点念想而已。”
果然如我所想,李妍是装得自己一无所知,把一切都推给了我。我一边想着,一边说:“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会告诉李夫人。”李敢冷“哼”一声,“你当年就把一些本该告诉她的事情隐瞒了下来,我对你这方面的品德绝对相信。明明是我先于皇上遇见的她,却被你弄得晚了一步,晚一步就是一生的错过,你可明白?”他的语气悲凉中又带着了怨愤。
我不敢接他的话茬,“我既然已经瞒过了你,那你后来是如何知道李夫人就是那个你要找的女子?”
李敢眼中又是痛苦,又是喜悦,“有一次进宫时,我恰好撞见她用一条类似的帕子,颜色虽不同,可那个状似藤蔓的‘李’字却是一摸一样。我当时如雷轰顶,看着她怔怔不能语,这才知道自己有多傻。这世间除了她,还会再有第二个姓李的女子有她那般的风姿吗?其实在我看到她象水中仙子一般的舞蹈时,她和皇上聪明机智地笑语时,我已经深为她折服,只是当时……只是当时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心,直到看到那个帕子,我才明白我错过了什么,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金玉姑娘,你为什么要故意骗我?老天既然要让我再看见那个‘李’字,却为什么已是那么晚?金坊主,你说我该不该憎恶你?”
我身子有些寒。当年我不告诉他真相,就是不想他有今天的烦恼。若是一般的美貌女子,能遇见李敢这样的世家子弟,偏偏又才貌双全,一片痴心,不知道比去那朝不保夕的皇宫强多少倍,但李妍并不是一个只想寻觅良人的普通女子,她绝对不会选李敢。可事情绕了一圈,竟然又诡秘地回到了命运原本的轨迹。我再不敢看他的神色,低着头道:“事已至此,一切已无可挽回,但我求你,请不要伤害李夫人,你可知道你今天袖子里的一个‘李’字能闯出多大的祸?这个‘李’字十分特殊,只要见过的人就不会忘记。我不知道皇上是否见过,可不管见过没见过,你都不能把一无所知的李夫人置于这么大的危险中。”
李敢的声音艰涩,“我不会伤害她的。今日是我大意,穿错了衣服,我待会就去把所有绣了这个‘李’字的衣服物品全部烧掉,从此后这个字只会刻在我心中。”
我向他匆匆行了个礼,快步跑向霍去病。霍去病问:“你们两个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你究竟怎么得罪了李敢?”我勉强地笑了下:“一些误会,现在算是解释清楚了。”霍去病看着我,不置一言,漆黑瞳孔中,光影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