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刚从警校毕业的生瓜蛋子,也不是什么执法标兵或正义先锋,但一想到这些逍遥法外的孙子,一想到这群可以逃避制裁的杂碎,我就不爽!极其不爽!”
他拿过我手里的杯子抿了一口,似乎是在证明茶并不烫,然后递还给我:“没有人能逃脱惩罚,无论来自外界,抑或自己。你这又是何必?”
我喝了一大口东西,用手背抹抹嘴:“对!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不劳咱们费心。咱们应该好好放松一下,享受生活,喝咖啡,侃大山,打桥牌……就像许春楠死的那晚一样!”
彬在我发脾气的时候通常会选择沉默。道理我都明白,他也懒得劝。不过今天我希望他能说点儿什么,让谈话继续下去。
还好,他没让我失望:“你相信蝴蝶效应?”
“什么?”
“蝴蝶效应,就是说一只蝴蝶在北京扇动翅膀,美国……”
“世贸大厦就被飞机顶了。是的,我信!”
彬看着窗外的天空,不过没有飞机冲下来。
“没错,如果有人能把那只蝴蝶的翅膀扯了,‘911’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或者劫飞机的就是拉登本人,甚至可能都不会有这么个事件,谁知道呢?”我越说越激动。
彬转身靠在窗台上,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所谓蝴蝶效应,只会影响细节,无法改变历史趋势。许春楠会死。你那天晚上在打牌,她被捅了六十一刀;你在工作,她也许会被捅六十刀、五十九刀,当然,也许会被捅六百一十刀,也许被捅的不是她而是凶手选择的另一个目标……要知道,那是个连环杀手,他会去杀人,这就是趋势,你阻止不了。”
“但他没权利杀人,任何人都没有。许春楠也不该死,即便她是个妓女。”
彬用手指轻轻敲打着玻璃窗:“前几天巴基斯坦一个女政要参加集会,有人冲上去开了两枪,然后引爆身上的炸药。”
“呃……我承认作为女性,卖身和从政同样有风险,可……”
“现场有几千人,死的不只是杀手和目标。”
我摇头,却无法否认:“无论你是谁……”
“无论你是谁。”彬点上烟,叹出尼古丁形状的气息,“没有什么能阻止人与人互相伤害。”
彬,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理解与宽容背后的冰冷。
“这案子我没跟你说过,你怎么那么清楚?”
“我招,都是我泄露的,我有罪。”老何就坐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吃东西,没想到他耳朵这么灵。当然,天知道我怎么会问出如此奇怪的问题。
彬拍拍我,一起坐了过去:“看来我需要提供不在场证明了。许春楠被害的那晚我和我的合伙人、我的老同学以及现在讯问我的赵警官在一起打桥牌。何法医,能帮我圆这谎吧?”
我刚注意到老何吃蛋包饭时先用刀把鸡蛋皮拉开一个解剖式的“Y”字形:“好刀法啊!”
彬眨眨眼:“这么说我记错了,那晚老何不在……是吧?”
“你们两个人渣。”老何擦干净餐刀,指着我,“还有工夫废话,案子的事不抓紧说。”
我感觉接下来彬要先开口,忙抢过发言权:“目前杀了仨女人的连环命案是重中之重,去年十月长信大厦的池姗姗、十二月知春里小区公园的方婉琳、还有几天前的许春楠……我操,你没看过尸检报告吧?老何,你来告诉他,验尸的时候发现许春楠的舌头被塞进哪儿了?”
老何举着勺子,显得有些反感:“没看我正吃饭呐?”
“这是个‘开膛手杰克’。”彬似乎也没兴趣了解细节,我便放任老何继续吃下去,“至少行为模式很像,尼科尔斯 可能是被尾随或随机选择的目标,哦对,你说是泰布莱姆 也无所谓,可凯利 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被杀的,就好像池姗姗和许春楠,从领域型到侵入场所型,很像吧?”
“嗯,要这么说,侵害方式也类似。尼科尔斯只被抻出肠子,凯利是彻底没了人样——池姗姗身上刀伤数是四,许春楠直接蹦到六十一,快成‘大丽花’ 了。”老何插了进来,但没影响吃东西的动作,“对凶器的使用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残暴。‘杰克’确实不错,标准范本。”
“对,很典型。好多性掠夺型连环杀手差不多都这个模式。”我拿出根烟,然后把烟盒放在桌子上,“所以我倒不觉得这孙子是在模仿‘杰克’、‘约翰’、‘丹尼’或‘汤姆’或什么其他类似的二逼……学习的结果而已。你翻译《犯罪分类手册》的时候用过一个词,叫什么来着?”
彬说话时嘴唇几乎没动:“犯罪行为的动态进阶。”
“就是这个,动态进阶,温故知新,我二十岁的时候要能这么勤奋学习就好了。很奇怪,他像狗撒尿一样在各个现场遗留下可以辨识身份的痕迹,却没被任何人、监视器或他妈的人造卫星发现过。我们现在只能推断他长着老二,身高超过一米八,左撇子,用一把‘蜘蛛’或仿‘蜘蛛’的折刀,没了。居然有人出主意让支队去排查,甚至是监控全海淀区的左撇子,我靠,数十万之众……老何从蛋包饭里挑出骨头没准都比这简单。”
“那是因为凶手没前科,网上比对不出来,谈不上暴露身份。”老何用刀把蛋皮彻底剖开,解决剩下的米饭,“不能说明他不够谨慎或精神状态失常。他一直在完善自己的犯罪手段,更自信,也更冷静。”
彬左看看右看看,等我们讨论到没话说的时候,才点点头:“你们分析这几个案子的角度,有现实意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