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上的救赎

作者:指纹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我说着指了下门外洗手间的方向。

“好嘞!”他飞快地替我解开束缚,并且把点滴袋挂到移动支架上,好像生怕哪个动作慢了会被教官训斥一样,“您慢点儿,我帮您推架子……嫂子今天没来啊,是不是值班?”

我掀起被子,坐到了床沿边,一边支楞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边随手拔掉点滴针头,然后畅快地抻了个懒腰——躺了快一个月,再不走人我会死于褥疮溃烂的。

那小警察大概是没看到我拔针头的动作,微微一怔:“哟!您的点滴……我去叫大夫……”

我左手一叼他右腕:“别急兄弟,先坐下。”

“啊?”他没挣扎,但似乎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我微微眯起双眼,用关怀的语气重复道:“我说:先坐下。”

他不安地缓缓坐下,被我控制的右手刻意悬空举着,生怕我会九流武侠小说里的“采花神功”,随时掐死他的“软麻穴”,然后把他变成任人鱼肉的烂泥。

我让双脚着地,套上拖鞋,臀部倚在床边,松开了他。

“兄弟,叫什么名字?”

“金勇刚。”他不敢抬头看我,直愣愣盯着我手背上渗血的针孔,末了还不忘礼貌地追了句,“叫我小金就好了。”

“小金啊……”我从床头柜上拿纸巾把手背上的血迹擦掉,顺带清理了下粘满汗毛的胶布,“知道我是谁么?”

他刚要开口,想了想,搞明白了我问题的深意,给出同样的回答:“是,知道。”

“那就好。”我左手压住他肩膀,探身从他腰间的皮套里取出手铐,他身体激灵了一下,我用手稳稳地按住他,耳语道,“我不想伤你,兄弟。别乱动。”

我把他铐在床头,伸手:“钥匙,还有台子和电话。”

金勇刚意外地配合,就好像私藏零食被发现的孩子,我说一样,他上缴一样。

我把这三样东西放到他够不着的窗台上,关上门,从橱柜里取出袁适拿来的名牌包,开始整装。金勇刚始终没敢抬头看我,也没敢问什么。我收拾好东西,走回床边,问他:“以前没见过你,来支队多久了?”

他总算偷偷瞄了我几眼,每次目光接触又慌张地缩回去:“不、不到一个月。”

“这行不好干啊。”我拍拍他,指着墙上的一个红色按钮,“按这个,护士就会来;当然,你也可以拖着床到窗台去拿钥匙——我只希望你一小时之后再做类似的选择,如果可以的话。”

“赵哥,你……”

“我要去抓韩彬。回头队里找你做笔录的时候,告诉他们:如果我有什么发现,会及时汇报的。哦对,还有,让各色上级领导不用考虑怎么处分我了,等完事回来,我也不打算继续穿这身制服了。”我拍拍他示意他抬头,然后朝自己的脖子比画着,“看见了么?在两侧颈动脉的位置,用指甲轻轻捏出点儿淤血来,回头就说是我从后面把你勒晕的,省得挨骂。”

他认真地看着我——不是我的手,而是整个人。我看了看袁适提供的卡地亚手表,意识到就算支队不会认真追我,时间也不宽裕,还得赶飞机呢。

向外走的时候,金勇刚突然叫了我一声:“赵哥……”

我回身,歪着脑袋看他:“嗯?”

“我想……我会如实汇报……我一向、从来不太会说瞎话……当然,我是说一个小时之后……”这孩子的的窘态让我几乎有些内疚,“您……您注意安全。见鬼,这、这怎么交代……”

我一时间不知是该客套还是安慰或鼓励他,年轻特有的热诚与执念灼伤了我。

孩子,这个职业,从来都与安全无关。

3

四道镇给我的感觉总是很不友好:上次来是大雨瓢泼,搞得极其狼狈;而这次,蒙蒙细雨伴随着我再次踏上了那唯一的一条柏油路。雨势虽不大,却夹着霜,最后竟慢慢变成了小雪。

袁适大概发射出人造卫星才把电话打进这么恶劣的荒山僻岭,我举着手机倒是很担心自己的恶贯满盈会招致雷劈。我这次落跑意外地没引起大轰动,估计上下领导一是习以为常,二是懒得答理,只重发了个内部协查,而且连强制措施都没做授权——当然,这也等于变相宣布不会有什么内部处罚了——我的从警生涯到此结束。

最新消息:韩依晨已离境。

不到二十四小时前,一名模特身材的修女率巡回布道团自广西东兴出关,后经核查关口监控录像,韩依晨就混在其中。至于为什么她越狱后却没在被通缉之列,袁适不解到骂街。

公安部在韩依晨的问题上一直是尴尬地摇摆,鉴于无证据和正式指控的超期羁押,顶头领导希望这次所有人能集体失忆,否则牵扯出的行政诉讼和国家赔偿估计又够网络媒体开狂欢派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