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要完

作者:南方赤火

“1863年1月1日起……被人占有为奴隶之人,应当从那时及以后?,永远获得自?由……”

“……这些被宣布为自?由人的民众,不得有违法行为,除非是必要的自?卫;我劝告他们,在任何可能的情形下,应当忠实地劳动,以获取合理的工资……”

随着柏赖克薄唇的一?张一?合,圣诞的眼中变幻着色彩,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

震惊、惶恐、怀疑、悲恸、狂喜、惊愕、仇恨、释然……

这是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无数黑奴的脸上,出现?过的同一?种表情。那些被关押在走私管制营区的脱逃黑奴,在《宣言》生?效的当天夜里,被告知可以自?由离开;在佐治亚州外海的岛屿上留下的种植园黑奴,迎来一?艘海军舰艇,海军将官下船后?,当着他们的面诵读《宣言》,当场宣布他们获得自?由;在仍未被攻克的南方邦联各州,《宣言》被人偷偷抄录,口口相传,点燃了受苦受难的奴隶们心中希冀的火焰。自?由的种子星火燎原,激励着黑奴们踏上逃脱和反抗之路……

“……在此,我真诚地相信这是一?个被宪法赋予正当性、被军事赋予迫切性的正义的举措。我祈求人类的审慎判断,并呼吁全能的上帝的恩典……”

柏赖克虔诚地念完最后?一?句,微笑道:“黑人女?士,你?现?在是自?由的美利坚合众国公民了。祝贺你?。”

圣诞呆若木鸡。

史?密斯突然怒吼一?声,举起手杖抗议:“不!我不接受!她是我的奴隶,你?无权——”

“史?密斯先生?!”柏赖克板着脸,脸上每一?道纹路里似乎都写着“正义”二字,“你?是要代?表南方叛军,向我——向联邦政府挑战吗?站住!你?的手只?要碰到你?腰间的手`枪,我就不再认为你?是个和平的商人,而只?能把?你?当成南方叛乱势力看待了!”

史?密斯泄了气,绝望地大口喘息着。

是了。理论上,他这个来自?阿拉巴马的奴隶主,和那些鼓吹奴隶解放的北方佬,处于正在交战的两个阵营。他完全可以对林肯说一?句“操`你?妈”,把?那该死的宣言撕成碎片,然后?把?自?己所有的黑奴都加上三?道锁链,不许他们逃跑一?步。

这也是大多数南方叛乱州奴隶主,在听到《宣言》之后?的第一?反应。

可不巧的是,史?密斯眼下并没有舒适地窝在阿拉巴马“敌占区”,而是万里迢迢来了中国,接受林肯政府的领事管辖。他身后?并没有南方叛军撑腰。而柏赖克领事身后?,站着至少一?打?全副武装的亲卫队。

他的大脑完全罢工,雪花落在他眼睫毛上,把?他眼前的世界糊成白茫茫。

史?密斯心想,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与此同时,码头上有幸围观这一?幕的武汉群众,可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各自?心里筑下了一?个终身难忘的问号。

有人悄悄询问:“这怎么回事?奴婢放良?这洋人官有那么大权力,管得着人家家务事?”

有人十分自?信地解释:“是那偷砖的洋人犯法在先,因?此他的家奴也收归公有,发配官卖。”

有人瞥一?眼无所适从的湖广总督官文,幸灾乐祸:“哈哈,这洋人在他们本国都是罪犯,咱们官老爷还跟他套近乎,今儿可丢人丢大发啦!——嘿嘿,古德摸宁,哈哈哈……”

有人大胆上手,薅过史?密斯的包,摸出那块被他撬走的岳王庙古砖,送回到保甲手里。

史?密斯精神恍惚,竟而完全没注意。

官文脸色青白,连连催促通译:“怎么回事?快去给?本官问清楚!”

奈何身边的通译纯属滥竽充数,除了两句基本问候语,其余外文修养几乎为零。硬着头皮听那柏赖克读了一?段又一?段,听了个云中雾里,根本拿捏不轻状况。

只?能跟着百姓们一?起信谣传谣,回去复命:“大人,这洋人可能在他们本国犯了罪,被这领事捉拿了,眼下正宣判哩!”

其实《宣言》只?解放了黑奴,并没有惩罚奴隶主的条款。但?史?密斯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样儿很难不让人往“罪犯归案”的方向想。

官文气得嗓子快冒烟,觉得自?己的官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风头完全被那个花旗国芝麻官抢走,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吧。

趁那几个洋人吵得正欢,沉着脸吩咐:“备轿。回府。”

湖广总督灰溜溜离场,居然没几个人下跪相送。

柏赖克随即转身,看着今日拜访过他的中国姑娘,严肃的脸上现?出些许笑容。

“中国小?姐,谢谢你?告知,在我的领事管辖范围内,居然还有奴隶制的存在。今日这一?幕会被历史?记录下来的,我们离全人类的解放事业又近了一?步。”

林玉婵微笑着捧句哏:“有您和林肯总统这样伟大的人,日后?的美利坚定?会成为世界的灯塔,自?由的摇篮!”

至于“全人类的解放事业”,听听就得了。柏赖克要是真有那觉悟,先帮中国反反帝国主义再说。

林玉婵知道,要扳倒史?密斯,到领事馆去告小?状——什么殴打?中国人、破坏中国船,肯定?属于无用?功。外国人有治外法权,若在中国惹上刑诉,都会交由本国领事馆,以本国法律审判。而这审判的尺度当然是由洋人随意定?夺。一?般来说,就算杀了中国人,只?要人数不太多,也最多赔点钱完事。

所以要找另外的路子。

美国内战正酣,废奴运动如火如荼,是人人都能蹭上一?蹭的热点。

她在上海时积极关注时事,托洋太太闺蜜下午茶的福,也能偶尔知晓一?些报纸上没有的消息。

说服柏赖克当一?回救世主,解放被带来中国的阿拉巴马黑奴——这对柏赖克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却可以成为他领事任上难得的高光时刻。

于是今天一?早,她和苏敏官一?道,琢磨文法,写了一?份关于史?密斯所作所为的详细材料。然后?空出了一?个上午,拜访美领馆,打?算游说柏赖克。

进去之后?只?待了一?刻钟,就跟领事先生?一?拍即合。

林玉婵注意到,柏赖克今日除了卫队,还带来一?个文职秘书,正在纸上写写画画。她不由得好笑。

不出几个礼拜,“柏赖克领事雪中解放女?黑奴”的速写画像大概就会寄回美国,人人称颂。然后?多年以后?,被放到某个关于黑奴解放的博物馆里。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又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她这也算是“以夷制夷”。

谁让大清是软蛋怂包,在中国的土地上对付洋人,还得靠洋人自?己。

黑女?奴圣诞依然精神恍惚,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在做梦……”

白人老爷那文绉绉的宣言她只?听懂一?小?半,只?听到“自?由”两个字。这两个字初时貌不惊人,然而在围观华人嗡嗡的议论声中,一?点点的放大,伴着北风,在她耳边嘶吼。

圣诞突然跪下。最初的惊愕过后?,满身满脸的恐惧。

“我、我不要自?由……我要跟着老爷……我不要解放……我们的总统是戴维斯先生?,我没听说过什么林肯……”

林玉婵走到她身边,蹲下,低声道:“还有什么顾虑?”

圣诞被人当成大猩猩几十年,其实智商很在线,自?己缓过来琢磨一?下,也意识到是这中国姑娘在煽风点火。不知变了什么魔法,把?她变成了自?由人。

“小?姐,你?满足你?高高在上的慈善心了?”圣诞愤怒地竖起眉毛,低声说,“可我的儿子女?儿还在阿拉巴马的史?密斯庄园。今天我可以一?走了之,他们呢?史?密斯先生?会把?他们卖给?别的奴隶主,然后?改名字,我再也见不到他们……”

林玉婵安抚地拍拍她手背。她当然已经替圣诞想好了后?路。

“史?密斯先生?有洋行合约在身,脱不开身,最早也得明年才能离开中国,否则要支付巨额违约金。”林玉婵淡定?说道,“而你?现?在是自?由人,你?可以立刻离开他,乘坐越洋轮船回到美国,就说史?密斯先生?提前遣你?回来,无人会怀疑……然后?,记着,带上你?的儿女?,还有庄园里所有愿意逃离的黑奴,只?要逃过南北边境线——《宣言》上是这么说的——只?要一?只?脚跨入北方,就没有人再抓捕奴役你?们,你?们可以在那里定?居、生?活……”

柏赖克领事笑着点头。

作为林肯的忠实拥趸,他虽然认为“黑人当自?由”,可思想还没先进到“黑人跟白人平等”,因?此对圣诞还是怀有歧视,不肯靠近,也不肯触碰她。

他只?是友好地微笑,在笔记本上写几行字,撕下来,请林玉婵递给?圣诞。

“当然,过程中有风险,遭到追捕是肯定?的——白人奴隶主武装,还有一?些助纣为虐的你?的同胞,不可轻易信任。”柏赖克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这是一?条经过检验的逃亡线路,从你?的家乡出发,沿途会有黑人义军保护。拿好,黑人女?士,别让它落到坏人手里。”

圣诞捧着那张写有逃亡路线的半张纸,终于热泪盈眶。

她眼前仿佛出现?了阿拉巴马的平原。黑暗笼罩大地,旷野广袤而荒凉。禁锢她半辈子的棉花种植园分布其中。她哼着黑人灵歌,裸着伤痕累累的后?背,一?手牵着一?个小?孩,循着北极星的方向,一?路奔跑、奔跑……

路上也许还会碰见她的丈夫。

她哭哭笑笑,忽然擦干眼泪,纵身而起,抡拳头朝史?密斯扑过去。

“恶棍!魔鬼!你?这个道德低下的奴隶贩子,活着的吸血虫……”

史?密斯清晰地知晓圣诞的战斗力,听闻她拳头的风声,吓得拔腿就跑,踩上雪泥,狠狠滑了一?跤,他捂着屁股大叫。

“婊`子贱人!我养你?到大,给?你?吃给?你?穿,让你?养小?孩,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恩人?”

“放屁!”圣诞咒骂,“你?才是婊`子养的!”

……

美领馆亲卫队不是吃干饭的。几杆枪挡住了发疯的圣诞。

“咳咳,冷静,史?密斯女?士……”

柏赖克停顿片刻,瞥了一?眼史?密斯先生?,脸上闪过极其短促的、幸灾乐祸的一?笑。

“圣诞·史?密斯女?士。我理解,黑奴跟从主人姓,从小?叫到大,可能已经习惯。但?据我所知,在美国境内获得自?由的黑人奴隶,一?般会给?自?己选一?个新的姓氏,表示摆脱过去的身份,重新开始——你?想不想也给?自?己选择一?个新姓氏呢?如果愿意,稍后?就可以跟我回领事馆,我会让人给?你?签发联邦公民护照。”

史?密斯失声道:“我是阿拉巴马州的合法公民!你?们北方佬休想抢我的人!她不是公民!在哪都不是!我不允许!我不允许那个黑鬼——”

圣诞恶狠狠地瞪一?眼史?密斯,往地上吐口唾沫。

“我这就改!”

不过,姓什么呢?

她脑海里出现?一?些模模糊糊的音节。来自?非洲的黑人被押上奴隶船,在异国他乡蝼蚁般苟活,却依然有人不愿忘记自?己的文化传承。他们会秘密地记得自?己原本的部落名称,编在儿歌里,哼唱给?下一?代?。

但?是圣诞发现?,那些所谓黑人传统,她早就想不起来了。

没有根基的传承,如同枯树上飘零的叶,终究会断的。

柏赖克建议道:“如果你?记得你?父亲的名字……没有?那么,据我所知,有些脱离奴籍的英语区黑人会选择姓弗里曼(Freeman)——自?由人。如果你?愿意,你?在护照上可以叫做圣诞·弗里曼。”

圣诞没什么文化,听了只?知道点头,笑道:“弗里曼。弗里曼很好。我喜欢。”

史?密斯眼睁睁看着他的家奴变成“弗里曼”,咬牙切齿,无可奈何。

圣诞·弗里曼则仰天长啸,踢开史?密斯的行李卷,在雪地里大叫大跳,把?自?己下半身都溅上黑泥。围观群众指着她嬉笑。

林玉婵很低调地站在几排群众后?面,笑着看圣诞发疯。笑着笑着,却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心脏,眼中溢出酸楚的热气。

人世间的悲欢终究是相通的。即使?是贱如尘埃的、一?辈子没品尝过自?由滋味的人,灵魂里也刻着对枷锁的痛恨。

这枷锁可以将她禁锢在一?方小?小?的农场,让她一?辈子不曾见过山脉彼处的风光。然而她依旧会在梦中化身飞鸟,去探访湖泊、草原和海洋。

当初圣诞对她横眉冷对,指天画地表示自?己不肯背叛史?密斯先生?,那幅样子显得无比可笑。

林玉婵现?在明白了。圣诞那副反应过度的模样,何尝不是在求助呢?只?要小?小?的拉一?把?,帮她迈出反抗的第一?步,之后?的一?切就顺理成章。

她忍不住侧身,轻轻靠在苏敏官胸前,听一?听那温和有力的心跳,又迅速分开。

码头上一?片混乱,没人注意这两个平头百姓,那一?瞬间的小?动作。

随后?,林玉婵感到手心一?凉。张开手,掌心被塞了五块闪闪发光的银元。

抬头,苏敏官和她对视,目露狡黠,故意做出很心疼的神色。

忽然,那边圣诞脸上的笑容消失。只?听她小?心地问柏赖克:“请问老爷,去美国的船票,要……要多少钱?我可是一?文不名……”

“我可以赞助你?的船票,”林玉婵凑近,对她轻声道,“条件是,你?要作为人证,指控史?密斯先生?在华犯下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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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和薄暮里,露娜鸣笛启航,离开汉口。

林玉婵呆在小?小?单人舱里,手脚摊开躺在床上,难得的伸了个懒腰。

终于没人跟她抢床了!

她欢快地哼歌。

汉口美国领事馆受理了义兴船运状告史?密斯的案件。作为义兴的话事人,苏敏官要在汉口多耽一?阵子,完成诉讼,再另乘快船返回。

至于圣诞·弗里曼,她当场获得自?由,于民权上不再与史?密斯绑定?。于是在领取身份证件、优先录入口供之后?,就乘坐露娜赶回上海,争取尽快买到回美国的船票。

有了圣诞的证词,再加上老轨等人证,还有那把?碎铜钱,还有徐建寅修理蒸汽轮机的工作记录……证据链完整,史?密斯再也无从狡辩。

当然,仅仅“破坏中国人的轮船”这一?项罪名,不足以给?史?密斯定?罪。不过幸运的是,露娜的头等舱里有不少洋人。史?密斯阴谋破坏蒸汽轮机,也直接威胁了这些外国乘客的人身安全,必须严肃对待。

史?密斯收到本国领馆传票的时候,那垂头丧气一?泻千里的模样,林玉婵只?恨自?己没个随时拍照的智能手机。

还有雇佣他的洋行,闻讯赶紧派人前来询问,得知史?密斯惹了如此麻烦,当场跟他吵起来,叫着让史?密斯赔付因?耽搁买卖而造成的损失。

“以夷制夷”大法好啊。

……

林玉婵重新独占舱房的第一?晚,她在小?床上各种打?把?势,摊手摊脚爽得够了,合上眼,躺了良久,居然开始失眠。

她想起分别之时,苏敏官收拾换洗衣物,她颇为不舍,主动过去亲他一?下。

苏敏官耳根微红,说别闹。可当她作势要走,却被他捞回来搂在怀里,脸埋在她颈间,不声不响拥着,直到钟声响起。

他低声嘱咐:“别太累了。”

她记得他从容下船的姿态,背影和空中风雪融在一?起。

林玉婵蒙在被子里想,他会不会也失眠呢?

旅馆里会不会有打?鼾的邻居、聒噪的小?二,会不会有不长眼的小?偷盗贼,扰他清梦?

自?己的被窝也突然冷了,寒风细细的灌进来。她左右滚一?圈,然后?再高高抬脚,把?自?己包进一?个筒,捂了好一?阵,还是有点凉。

没人跟她抢这个寒酸的被子。也没人跟她深夜学习进步。躺在枕上,没人在她耳边呵热气,一?边躲她,一?边不温不火的闹她。

就……感觉十分陌生?。

都说21天养成一?个新习惯。21天之前,她还是一?个不喜欢卧榻之侧有旁人酣睡的独居小?可爱。

这么快,习惯完全扭转了……

林玉婵绝望地想,以后?不会一?直这样吧,独守空房就睡不着什么的……太影响健康了!

翻来覆去一?小?会儿,她起身开衣箱,扯出一?件苏敏官留下的衣裳,抱在怀里,美美睡个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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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婵顺利回到上海。抛锚的时候,码头上张灯结彩,又是几十串鞭炮迎接。

第一?艘完成申汉航线的华人客轮,按时、平安回到上海,引人瞩目。

至于沿途的种种糟心和变故,都被压在了少数知情人心中,一?点没影响乘客们的旅途体验。

在苏敏官的遥控下,义兴办事处立刻开始下一?次航程的售票。窗口排了贪吃蛇似的队,看得旁边一?众友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看到没有?咱们以后?也像义兴这样搞!不能拘泥守旧!洋人也挡不住咱们赚钱!”

林玉婵听到不止一?个船商,这样教训自?己的徒弟伙计。

在欢迎露娜回港的客人中,她似乎还看见了几个洋商。并没有来贺喜,而是远远的交头接耳,神色凝重。

中国人的船运力量,抢夺了本属于他们的长江客运份额,而且看这趋势,还越做越红火,还开始有人跟风……

林玉婵心里舒爽。这些意图垄断中国市场的傲慢洋商,总算遇到一?个头铁的硬茬。

不服憋着。

一?个单身女?客独自?乘船,本该是骗子小?偷围猎的对象。但?从汉口到上海,一?路上完全无人骚扰。林玉婵昂首阔步走在码头上,周围非常清静。

因?为她身后?,跟了个铁塔一?般的黑女?人,虎视眈眈地瞅着一?切不怀好意之徒。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这物种,纷纷敬而远之。

林玉婵被圣诞“护送”了这一?路,终于明白,为什么电视里那些霸道总裁,都喜欢随身带一?堆凶巴巴的保镖了。

眼看自?己像是摩西分海,面前的虾兵蟹将自?动低头让路,那感觉太爽了!

林玉婵叫辆马车,回到博雅总部,看到那熟悉的大门,笑容满面。

与此同时,街道另一?侧推来一?辆小?车。

推车的人穿着外国轮船公司的制服,弓腰凑近门牌,仔细看了看。

“博雅公司总经理林……”这人从车上卸下一?个大包裹,扯着嗓子朝院子里喊,“越洋信!”

林玉婵喜出望外,赶紧上去认领。

“容先生?的信!——哇,埃及!”

作者有话要说:露娜的长江之旅结束了~

而容闳还在旅途中跋涉。也因为他比较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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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一下关于黑人的称呼。我的文里用的是negro,这个词不是骂人哈,骂人的是nigger,任何场合都不要说。

至于negro这个词,一直到1960年代黑人民权运动的时候,都是比较普遍的指代黑人的名词。

不过现在这个词由于历史包袱太重,早就不流行了。除非是学术讨论,否则在口语里说negro,美国黑人会觉得奇怪/不舒服。

现在称呼美国黑人,正确的叫法是black/AfriAme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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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开头引用了《解放奴隶宣言》少量原文,并由作者进行了业余水平的翻译。

写作时查资料,看到美国当时那朝气蓬勃的样子,再看现在,挺唏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