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康熙四十二年春,大清国防被犯,葛尔丹久攻不下,边防吃紧,中原地区却一片安居乐业,商贸兴隆。
“柳儿绿了,枝儿黄啊……水儿青了,波儿荡……谁家姑娘对镜啊那个梳妆……待字闺中待那个心头郎……”
扬州小调总是那么的柔腻而绵长,回荡在大街小巷,大家却似乎充耳不闻,各自干着各自的活,河道小阶梯上浣衣的姑娘,也照样哼唱着欢快的歌,偶尔船娘路过了,总会伸出手来送两三只亮莹莹的果儿,逗得姑娘们掩唇大笑。
一个身着月白对襟长衫的修长身影,突然从一艘装潢豪华大气的船舫里缓缓走出,轻摇羽扇,站在船头引得路人频频观看。
那人生得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眉若剑锋,眸似皎月,鼻如琼玉,唇若樱红,明明生的三分女儿家的娇媚,却生生被眉间那七分英气给掩盖了去!亦男,亦女!
“少爷!少爷!少爷您在哪儿啊!快回来吧!大少爷回府了!正找您问话呢!少爷……”扬州的街头很是喧闹,可是这样尖锐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易地穿透了半条街,准确无误的震动了慕秋月敏感的耳膜。
原本还想继续摆个帅气点的姿势来勾搭一两颗蠢蠢欲动的小芳心的,唉!可惜,天不遂人愿!不!应该是……兄不遂她愿!慕秋月执着羽扇的手,无奈地轻颤了起来,一脸不甘地摇了摇头,仍旧有些恋恋不舍地向岸边不断向她冒粉红心状物的无知少女们抛了一记媚眼,这才意犹未尽地将羽扇收了往身后的腰带上一插,往后跺了几脚,吸气,起跳!
“啊——小……小少爷!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大少爷说……再不找到您就要……就要……呜呜……芽儿好可怜啦……少爷都不管人家死活了!竟然要人家面对那样恐怖的大少爷!人家好伤心啦……”满脸盈盈泪光的小丫鬟看到自家小主子终于舍得从船舫里飞出来了,高兴地都忘了形,竟然胡乱抹了一把鼻涕开始大肆哭诉起来,不过,慕秋月可不买这账!
这丫头水分足啊!瞧瞧那小脸哭的!那叫一个震撼!能把整张脸哭的那么潮湿还不带肿眼的,也是项技术活啊!看到自家小丫鬟哭的那么起劲,慕秋月如是想。
为了不让河道因为小丫鬟的哭倒长城之势而呈现上涨状态,慕秋月决定放弃身后那一大片爱慕的眼神,揪着哭的正欢的小丫鬟的后领,一路拖着回家了。再不回家,也许家里那位也会有幸与传说中的包大人比谁的脸更黑的!
慕秋月这辈子就没怕过什么,若是非得说出个什么来,也就是她那最最可敬最最英俊最最能耐的大哥了!是的!她的大哥,慕秋雨,并非他长得有多么的凶神恶煞,而是因为,他是慕秋月目前唯一的亲人了!也是她慕秋月此生最为敬重的人!
慕家茶庄自从秋月和秋雨的父亲死后,就由秋雨全权掌管了,刚开始虽然有点下滑的迹象,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即使有很多见风使舵和落井下石的家族败类想要趁火打劫夺了慕家的家产,也得过了慕秋雨那关才行!不得不说,慕秋雨真的很有经商之才!在父亲死后的短短三年光景,他不但偿还了所有的债务,还大大的发展了慕家茶庄的生意,现在的慕家比之他父亲在世之时,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想到自家大哥的那些个丰功伟绩,慕秋月就止不住的傻笑起来,所以,等到她终于发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
被秋月揪着衣服后领的芽儿不知什么时候解脱了她的禁锢,一边慌慌张张的往后院跑去,一边还大声念叨着:“小姐!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有提醒过您已经到家的!而且……而且一早就跟您说了……大少爷在门口等您的……真不关奴婢的事儿啊!……”
看着双手环抱慵懒倚靠在自家朱红色大门旁的大哥,慕秋月发现自己没胆了!于是乎,她决定采取狗腿战略,屁颠屁颠跑到慕秋雨身前,极尽狗腿之能事地拊了一把慕秋雨华贵的锦服,一脸讨好地仰起头笑道:“哇……哥哥好生英俊啊!果真是风流倜傥、倜傥风流!玉树临风、临风玉树!不知哥哥这身华服是在哪儿定制的?出自哪位师傅的巧手?可曾……”
“得了!少在这给我贫嘴!你大哥我英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没必要成天在那提醒!又跑哪儿疯去了?芽儿说你去茶山了,可是……啧啧啧……我看你这身行头……不太像是逛了茶山的样子啊……”与慕秋月有八分相似的俊脸上满是嘲弄,似乎对于妹妹的这番说辞很是不屑,虽然是在调侃,神情却不似以往那般轻松。
见哥哥如此,慕秋月就知道,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能让哥哥变脸的事儿,除了父亲过世的打击让他无法接受外,就只有在面临族中叔伯的各种挑衅与压力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了。如此,定是发生什么让他为难的事了!莫不是那帮老不死的又来抢占黄山毛峰的营销权了?
“哥,有什么事儿咱进去再说吧!我虽然不懂事,但也不至于放任那帮老不死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骑在咱头上!”慕秋月愤然地四处循望,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目标,便拽着还在门口摆姿势的哥哥进府了。
“什么!开什么玩笑啊!哥,你不会是被那帮老不死的给气糊涂了吧!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子啊!你怎么能……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呢?”见自家哥哥愧疚地低下了头,慕秋月突然有种用尽全力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原本还以为是那帮老家伙又来挑衅滋事,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家最亲的哥哥为了巩固慕家的商界地位而把她给卖了!
他是她最亲的哥哥啊!怎么能就这样草率的把自己嫁给一个陌生人呢?而且还是北方耶!北方很冷的好不好!不!关键是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嫁人啊!
是的,在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联姻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女大当嫁!她慕秋月像是没人要的样子吗?就那么急着把她推销出去?滞销茶叶还有个处理过程呢!她算什么?强买强卖?
慕秋月怒气冲冲地在大厅里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坐在上首一副泰然处之的秋雨淡定地啜饮着香茗,见此,也只是状似无奈地蹙眉摇摇头,长叹一声,却在唇沾上杯沿的那一霎那嘴角微微上扬,搁在杯沿上的杯盏,正好挡住了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不嫁可以,不过……二叔他们可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们了,他们依靠的,可是最善敛财的九阿哥啊!只是不知,单凭咱们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能不能躲过他们那明里暗里使得手段啊!唉……天可怜见!我们家爹爹啊!死的那么早!单凭我这小细胳膊,硬是把那么大个家产给扛下来啊!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可是唯一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却丝毫不管哥哥死活……竟然想要独善其身,将偌大家业弃之不顾!我那早早过世的爹爹诶!雨儿不孝啊!没能守得住爹爹辛苦一辈子打拼下来的家业,是雨儿无能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人还是衰的精!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哥哥,竟然在自家妹妹面前一脸衰样哀哀凄凄的,震撼力十足啊!慕秋雨敢打赌!这次他赢定了!
果然,效果很惊悚,可是很不错!慕秋月一看到大哥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就软趴趴一片了,哥哥在商界虽有力挽狂澜之力,却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而已,若是她这唯一的妹妹也不管他了,这要他如何将这漫漫险路独自走下去?
于是乎,原本令慕秋月弃之不及的婚事,就被她那么认命的……应下了!事后,当秋月再次忆起这件事时,真是悔不当初!恨不得买块豆腐回房里砸个痛快!她当初怎么就觉得大哥可怜呢?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在大哥慕秋雨的衰兵政策无情打压下,慕秋月暂时答应了这桩婚事,不过,在秋月的骨子里,还是不怎么认可这桩没有任何感情的婚姻,所以,为了确保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生活能够得到圆满,她决定北上寻夫!
去看看被她哥哥捧上天的傲娇未婚夫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向最是臭屁傲娇的哥哥竟然也对他赞赏有加,看来这次的寻夫之旅,会很快乐!但愿……如此!
……
慕秋月突然之间的离家出走,显然是出乎慕秋雨意料之外的,看着空荡荡的小妹闺房,那不知从哪被慕秋雨拍在桌子上的那一掌给震下来的纸片上,依稀可以看到几排娟秀的小楷字。
秋雨眼眸微亮,伸手一吸,轻飘飘的纸片便跟长了眼似的飞到了秋雨蜜色修长的手中。
兄长吾爱,小妹不才,无法为兄长分忧解劳,再三思量,毅然北上,愿与花家掌事会晤一次,望其不计小妹唐突之过,慷慨施救,解我慕家之难,如若不然,小妹也定要寻得强援,以助兄长一臂之力。已去勿寻,万望珍重!至此——小妹秋月
看着纸上早已干了墨迹的留信,慕秋雨银牙咬碎,早就知道自家小妹的任性,却不曾想,她竟然如此鲁莽!说什么北上求援,只不过是要想尽办法退了这门亲事,顺便大玩一场才是吧!慕秋雨气的脸色发黑,却也无计可施,这纸上的油墨都那么干了,想必是已经走很久了吧,虽然明知道秋月有着一身好武艺,却也不免有些担心。
想来想去,秋雨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无奈苦笑,瞥了一眼窗口,扬手打了个响指,不多时便从天而降一位身穿暗红圆领长袍的蒙面男子,手执一柄玲珑剔透的浅绿玉扇,凤目眼尾微微上扬,眸中含笑,显然对刚才的那一幕很是愉悦。
“帮我照顾好秋月,你的要求,我答应。”对于身后的红衣男子,慕秋雨似乎极为熟悉,头也不回,直接点明主旨,撂下诱饵。
红衣男子妖娆浅笑,言语轻佻,眼中却无半点不敬。
“呵呵……师兄之命哪敢不从?只是……师兄就不怕我色心大起对小月儿图谋不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