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上这叠大红的帖子,琉璃抚额长叹了一声。
明日便是腊八,正是家家户户备牲祭祖、沐药驱疫的大日子,又要开始为年节做些准备,要买的物件甚多,要拟的礼品单子更多,偏偏阿燕前些日子得了一女,还未出月,韩四又是个除了行医之外诸事都迷糊的,外加世子府里还有一个但凡麴崇裕不在便状况百出的云伊,今年虽然多了个麴镜娘帮衬着,琉璃到底还是不大放心,每日都要打发人去两处问上几回,因此比往年里更是忙上了十分。若是还要日日打扮济楚去应付这些西州高门女眷,她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小米瞅着那些帖子,也不屑的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都是些会趁热闹的。”
琉璃笑着摇头,小米这话倒也不算错,自打苏南瑾来了西州,整整一个多月里,她这裴宅是西州城里一等一的清净之处,可十一月那五万石粮米进了西州后,各种要上门拜访的、要请她赴宴游玩的帖子便络绎不绝,只是千般言辞万种手段,说到底,也不过是“酒税”二字。她只能笑着装糊涂,实在装不过了,便推一句“这些政务什么的,我哪里能懂,长史也从不与我说”。原本这些日子已是渐渐清净了下来,结果前几日,当裴行俭与麴崇裕歼灭了西疆上千马贼、大都护要为他们请功的消息传来之后,这帖子便又雪片般飞了过来……
与这些人虚与委蛇,真真是浪费大好时光!琉璃长长的吐了口气,把所有的帖子都往前一推,“你让管事到这些府上去道声抱歉,便说我身子不爽,不能出门,也不好见客,请她们见谅。=F=H=Z=W=W=”
小米清脆的应了一声,拿着帖子便走了出去。没过半日,便又有数拨人马上门,送上了若干贵重的药材补品。琉璃哭笑不得,只能拿来看了一遍,记下要还礼的人家和礼品分量,还未一一清点记录清楚,帘外便传来了小米含笑的声音,“云娘子来啦!”
门帘一荡,云伊一阵风般卷了进来,看见琉璃好端端的坐在案几前记账,怔了一下,拍着额头笑了起来,“姊姊当真没事!”回头便叫道,“镜娘,我输啦!”
过了数息的时间,外间才响起了小米的问好声和麴镜唐慢悠悠的声音,“你也见识过那些人的手段了,你尚如此,大娘这边定然更不得清净,是我也会推一个身子不爽,图个眼不见为净。”
琉璃笑着收拾好纸笔,站了起来,“镜娘倒是稀客。”
麴镜唐依然是一副清淡的打扮,笑容里的那点冰凉的讥讽和麴崇裕如出一辙,“谁教西州城里,就你这里还能躲个清净。”说着往案几上的长凳上一坐,对小米懒洋洋的挥了挥手,“今日你家娘子便是轰我我也不会走,有什么可吃的可玩的,都快些拿来,不许藏私!”
小米忙笑着应了声“是”,琉璃不由转头看了云伊一眼,心里好不纳闷:镜娘搬到世子府也不过两个多月的光景,难道就传染上了云伊的疲赖?
云伊忙摆手,“跟我无干!”又指着镜娘道,“姊姊你不知道,她只是在人前装仙女,其实性子比我还坏,最会说怪话,今日还说,那些女人只怕都是跳蚤转世,眼见冬日到了,不巴住个苦主吸血取暖如何过得去?”
琉璃绷不住笑了起来,“此话说得……”真不亏是麴崇裕的亲妹子。
麴镜唐淡淡的挑了挑眉头,“难不成我还冤枉她们了?”
云伊愁眉苦脸的坐了下来,“我倒宁可身上生些跳蚤,或是以前那般听些冷言冷语,也胜过如今这般日日对着她们的笑脸!也不知玉郎什么时辰才能回来,我实在是被鼓噪得受不住了!”
琉璃顿时心有戚戚焉的点头不迭。
麴镜唐端起小米奉上的热枣浆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你们两个真真是异数,有人一生所求也不过是让所有的人都对她仰视赔笑,偏到了你们这里,都成了累赘。”
云伊奇道,“你觉得这是仰视赔笑?我怎么觉得都是带着饵的鱼钩,牵着绳的马绊,是要哄着咱们上钩进套,好被宰来入锅?难不成还有人的一生所求便是被旁人当只肥羊?”
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麴镜唐更是差点没把嘴里的枣浆喷出来,拿帕子捂着嘴咳得抬不起头,琉璃强忍着笑上前给麴镜唐拍背顺气。好半晌,她才缓过这口气来,笑道,“你这话若传出去,只怕又会把人气死。”
琉璃有些诧异,“镜娘说的是哪位?”
麴镜娘神色有些淡淡的,“那些闲人,不提也罢。”又端着杯盏笑道,“你这里的枣浆怎么做得比别处的好吃?”
琉璃摇头,“这要问我的那个婢子,她没事便喜欢琢磨这些。”转头正要找人去叫紫芝,外头又小婢女轻声道,“娘子,张娘子在外院,说是要来探病。”
张敏娘?琉璃不由一愣,她来做什么?小婢女又轻声道,“张娘子说,她也好久没见过麴娘子与镜娘了。”
琉璃摇了摇头,“那便请她进来吧!”说着顺手去了钗环,**靠在了软枕上,苦笑道,“我这模样,可像个养虱的好苦主?”
云伊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她倒不像跳蚤,竟是只水蛭!”
琉璃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麴镜唐淡淡的道,“你有所不知,这位敏娘几日里已找过云伊三四回,都被推了,不曾想今日却是追到了这里!这西州城里,我最不耐烦见的便是她……”
从院子里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麴镜唐收住话头,没过片刻,小婢女挑起了帘子,露出了张敏娘亭亭的身形。=F=H=Z=W=W=
她今日穿得十分淡雅,青莲色锦面披风下面,只是一件八成新的米色袄子,配着素底的雪青色六幅长裙,看去反而比平日多了几分柔美,进来后笑着与麴镜唐和云伊见了礼,又走到**前行了一礼,仔细看了看琉璃的脸色,“佛祖保佑,阿嫂气色倒还好。”又笑着解释道,“阿敏今日听本家嫂子说起阿嫂的身子似乎突然有些不大爽快,心里一急便想过来,又听说镜娘和云娘也过来了,这才斗胆来上门打扰。”
琉璃在**上欠了欠身,“多谢敏娘挂怀。我这人大约是懒散惯了,这几日偏是人来人往的忙碌了些,便有些受不住,倒让敏娘见笑了。说来你大喜之后,我还未与你说声恭喜,祝你与苏公子百年好合。”
张敏娘仿佛没听出琉璃话里的意思,面不改色的一笑,“多谢阿嫂了。阿嫂的身子原是该多保养着些。”
琉璃点头一笑,没有接话,张敏娘却转身走到云伊身边,笑道,“今日倒是巧了,总算见到了你。”
云伊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戒备,“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敏娘轻声一笑,“也没什么,只是阿嫂赏我的那幅画像,我一直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想请教一声,云娘的那幅是怎么安置的?”
云伊纳闷的看了她一眼,“挂在内书房的墙上。”
张敏娘似乎有些犹豫,“挂在那里可还合适?”
云伊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会不合适?”
张敏娘踌躇片刻,才笑道,“我也在书房挂过,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大合适,不知云娘是怎么挂的,可能让我看上一眼?”
此言一出,莫说云伊,琉璃和麴镜唐都露出了诧异之色,实在摸不准这位张敏娘葫芦里到底是埋着什么药。云伊想了想,有些不大耐烦的道,“改日可好?”
张敏娘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哪日都好,听凭你安排。横竖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过阿嫂了,今日这般凑巧,正要多打扰阿嫂一会儿,待会也好与你与镜娘一道回去。”又对镜娘笑道,“这些日子倒是听见大伙儿日日提起贵府的王明府,都是好生羡慕。”
麴镜唐淡然一笑,“也没什么,他不过是心眼生得实些,不会见风使舵,因此也不至于进退两难。”
张敏娘微笑着点头,“正是,还是镜娘好福气……”
耳听着张敏娘若无其事的轻言细语一路说了下去,云伊的眉头不由紧紧的皱了起来,抬头看见琉璃神色里也有几分不耐,再也忍耐不住,站起来道,“我还是先回去一趟罢,你要不要与我一道过去?”
张敏娘略有些意外停住了话头,笑了起来,“敏娘是要归家了么?今日能看自是再好不过,”又有些热切的看向麴镜唐,“镜娘可要一道回去?”
麴镜娘略一踌躇,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想再坐一会儿。”说完便给自己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点了点头,待到张敏娘礼数周到的告了辞,跟在云伊身后出门而去,也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耳听着那脚步声渐渐的远去,琉璃摇头叹了口气,这位张敏娘倒真是有些让人头疼,心里又有些困惑,她绝不是对画像挂在何处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感兴趣的人,这几日这么执着的要见云伊,要看那画像,究竟是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正想得出神,却听麴镜唐突然低声叫了一句,“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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