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

作者:月关



    这世上本不乏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的爬虫,既然庆忌性命已然无碍,成碧夫人便也不提此事,她怜惜地看了一眼庆忌已面目全非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正欲起身离去,目光自庆忌颈下一掠而过,攸地娇躯微微一颤。

    冬苟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身形微微一颤,忙问道:“夫人,怎么了?”

    “啊?喔……”,成碧夫人镇静下来,叹道:“妾身知道公子身中奇毒,五官肿胀变形,看着难免骇人,可是瞧上一眼,还是有些惊惧。妾身的胆子太小了。”

    冬苟释然,说道:“夫人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见了有些胆怯也是人之常情。我家公子地伤势会慢慢好起来的,夫人,这里药味太浓,还是请外堂宽坐吧。”

    成碧夫人咬了咬嘴唇,忽地轻轻一笑:“不必了,妾身这就要返回曲阜城了,庆忌公子承诺如山,答应了成碧的事情,纵然自身再怎么危难,也不肯失言,是成碧极敬重的英雄人物,成碧之恐,是为公子伤势担忧。”

    说到这儿,她扭转娇躯,再度看向庆忌,注目半晌,缓缓掀起脸上轻纱,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娇媚脸蛋儿,只是她面向榻上昏迷不醒的“庆忌”,旁人都不能看到。

    那一双秋波微敛,投注在“庆忌”颈上,庆忌仰脸高卧,沉沉不醒。成碧夫人眼波微微一动,一丝诡谲的笑意在她嘴角一闪而没,她放下纱帘,攸然起身,说道:“庆忌公子吉人天相,屡逢大难而不死,乃是天佑地骄子。他性命无碍,那妾身便放心了。冬将军,妾身这就要启程回城了,如果公子这里有什么需要地物什、滋补的食物,冬将军不要客气,尽管去我府上搬取。”

    “多谢夫人!”冬苟拱手如仪,鼻端一阵清幽地香气掠过,成碧夫人已闪身出屋。

    车帘儿一放下来,成碧夫人脸上浅浅的笑容便消失了,她蹙起秀气的蛾眉,轻咬着娇嫩的嘴唇沉思起来。

    她不会记错的,上一次在鲁脍居两人密谈时,庆忌俯身向前,言语暧昧,害得她想歪了,那一幕情景此后经常想起,迄今还记忆犹新。当时庆忌俯身向她时,她只道庆忌在打她的主意,又羞又怒,又是紧张又是害怕,不敢与他眼睛对视,那双眸子便瞧着他的颈子,当时瞧得清清楚楚,庆忌脖颈上什么都没有,可是方才掀起纱罩仔细看过,这个庆忌脖子上那一小颗,绝不是污垢或血癍,而是一颗痣,一颗本该与生俱来长在那里的痣。

    成碧夫人把娇娇软软的身子往软枕上一靠,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气:“这个家伙,留下一个替身在这里,那他本人……去了哪里呢?”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夜色沉沉,一月如钩。健马奔驰,快如披风。只是那急骤的蹄声。惊起了林中的宿鸟……

    又是一天旭日东升。齐国小城乾候迎来了风尘仆仆的两个客人,庆忌和豆骁劲。两人仍是一身粗布葛袍,满脸的浓须。马鞍、马镫等特别之物已被他们藏在了郊外,两人只牵了马入城,寻了一家酒居休息。

    饮酒时,豆骁劲向酒家询问鲁君姬稠地住处,不想却得到一个令人失望地消息:鲁君姬稠和夫人吴孟子已经离开乾候,去临淄向齐国宰相晏婴贺寿去了。

    豆骁劲把这消息告诉庆忌,庆忌听了不禁在心中大骂:“不愧人家说啊。这个姬稠还真的是太不着调。叔孙、孟孙马上就要派人来接你回国了,这等紧要关头,应该早早做好回国准备,此时纵然晏婴相请,都该找个理由不去,何况晏婴一向反对为了姬稠与鲁国三桓开战。根本不会主动亲近他,你说你跑到临淄向他献的什么媚?”

    鲁国先君去世时未曾指定继承人,他地嫡子又早夭,这个姬稠做为庶子,是当时三桓之中地季氏家主季武子一力保举成为鲁君的,当时叔孙世家的家主叔孙豹曾大力反对,理由说了很多。大意就是此人做事不知轻重。行为荒诞、没心没肺,有点不着调。不过季武子正是要选这么一个糊涂蛋当国君。这些“优点”他当然也看在眼里。

    当时孟孙氏家主刚刚去世,新的家主还未继位,叔孙豹一人无法与季氏对抗,结果最终还是选了他为国君。他的夫人吴孟子,说起来还是庆忌的远房姑姑,虽然他从未见过,也不曾打过交道。吴孟子是吴国宗室之女,与姬稠同为姬姓,本叫姬孟子,甚受姬稠宠爱,姬稠逃奔齐国时把她也带了出来。

    如今听说鲁君去了临淄,而且已经走了三天,庆忌自知已经追不上,唯有长叹一声,吩咐豆骁劲且寻个旅馆休息半日,然后启程去临淄。

    到了傍晚,夕阳如火,两人匆匆出城,在野外给马匹配上马鞍马镫,打起精神,快马加鞭直奔临淄。

    临淄,是东方第一大国齐国的都城。这座天下名都,繁荣更盛于曲阜。未到临淄前,庆忌还以为临淄真的象传闻中说的那样,由于酷法严峻,街上到处都是被砍断双腿只能以义足(假腿)走路地行人,到了这里才发现传言太过夸大,愚昧者仰视文明时,总是不揣把对方描述的比自己更加野蛮的。

    齐国现在的法律的确更加严厉,但是远没到那等夸张的地步。齐国地国风,总体上来说,自姜子牙建国时起,树立的就是一种舒张、达观、自由、开朗的风气。姜太公封齐后,所采取的治国方略第一条就是简化繁杂的君臣之礼,顺应当地风俗,平易近民。这一条影响甚是深远,当前各国的诸侯、大臣想不遵周礼还得羞羞答答,遮遮掩掩,而齐君则大刺刺地把四夷舞乐、服装都搬进了宫廷。民间也是如此,女子穿男装,堂皇于市,也是齐国倡导的风气,很大程度上,如今天下各国地服饰风格,是以齐国为潮流地。

    齐国为了鼓励商业,自管仲的时代起,便打开关禁,降低关税,规定带4马1车来齐国地商人,免费吃饭;带12匹马3辆车的既免费吃饭又免费供给饲料;带20匹马5辆车的除上述条件外,还专门配备5个俑役人员,以供使唤。以至齐国商业极为发达,外来客人极多,因此远来的庆忌和豆骁劲只携了四匹马,虽然风尘仆仆有些特别,在见惯了奇异外人的齐国人眼中,倒并没有什么奇怪。

    齐国自管仲设立女闾(妓院),各国纷纷仿效,目前从规模上来说,仍然是齐国最大。庆忌和豆骁劲入城以后,就到了齐国女闾集中地。这个齐国的“红灯区”横纵交叉几条大街。处处都是娼寮妓院。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莺莺燕燕。脂粉飘香。此处的人成份复杂。彼此又不会探问对方身份,乃是最好的藏身所在。

    庆忌兑了些齐国刀币交给豆骁劲,对他笑道:“方才所见,此处妖娆美丽的女子极多,这一路奔波辛苦了,你可要寻一家去处,一尝**温柔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