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

作者:月关



    “展将军……”

    “闭嘴!”展跖一声大喝,抬腿踢翻了几案。左右那些大盗霍然站起,各自执出了手中兵刃,一时大堂上杀气腾腾,孔丘身后那几句武士人人脸上变色,紧紧攥住了剑柄,庆忌也握住了剑,故意做出一副仓惶模样。

    展跖指着孔丘讥笑道:“孔丘啊孔丘,若说这世事变幻,我展跖看得比你更加真切,你这书呆子,还想凭一番言语说服我。什么忠臣义士,名垂千古。世之所谓贤士,莫如伯夷、叔齐。伯夷、叔齐辞让了君位,却饿死于首阳山上,骨肉葬于狼腹。鲍焦故作清高非议世呈,结果抱木而死。申徒狄屡次进谏不被采纳,唯有投河自尽。介子推割股以食文公,却被文公所忘,最后焚于林下。比干是大忠臣,却被剖心而死。哈哈,忠臣义士,可怜这忠臣义士,生前凄惨无比,死后还要被你这样的人物整天挂在嘴来,用来迷惑天下士子,取悦不义君王,谋己进身之阶。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除掉疾病死丧忧患,开颜欢笑每月不过四五天。天地无穷,人寿有限,以有限托付于无穷尽,其速快得如同白驹过隙,若不能称心快意地活着,每日打躬屈膝向人乞讨富贵,那样的日子你孔丘乐在其中,我展跖却不屑去享用!”

    “展将军,且听丘一言……”

    “不听不听,”展跖扬声道:“端酒肉来,让我吃个痛快。”

    立时有人上堂来摆好几案,呈上美酒鲜肉,展跖据案大啖,就壶饮酒,一边吃着,一边指着孔丘口齿不清地道:“孔丘啊,你可知盗亦分上中下三等,上者武勇,登堂入室,攻城掠寨,乃世间强者,便如吾等这般,那是大盗。剪径行劫,偷鸡摸狗,便是中盗,谓之为贼;那巧言令色,投机钻营,诈取他人财物地,便是最最下作的骗子。”

    古君海在一旁讥笑道:“听明白了么,孔丘,在我家主公眼里,你的行径,便是那下等之盗,一个徒逞口舌地骗子!”

    展跖仰天大笑,挥手道:“我还当你来见我,有些什么新奇之言,原来不过是那些投机钻营巧诈虚伪地把戏。展跖酒兴正浓,你赶快滚吧,若再胡言惹恼了展跖,便一剑杀了你,拿你的心肝佐酒!”

    孔丘被他一番抢白,根本没有机会表露自己地想法,他还不肯甘心,可展跖已不想再听下去了,一见孔丘还要表白,不禁嗔目骂道:“岂有此理,你当展跖是你招降纳叛、取悦诸侯的一块踏阶之石吗?看在大哥面上,展跖才放你一马,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他霍地站起来,戟指向着孔丘,凛然大喝道:“孔丘。休再与我聒噪,展跖这大盗做得逍遥快活,你这欲求一官而不可得地无聊家伙,自己朝不保夕。居然还想用富贵荣华来诱惑我,妄谈仁义。展跖只知,立足于名,不如立足为利,从天之理,顺其自然,才是正道。当今天下,举世皆为贼。我不为贼谁为贼?人人皆有贪,我不去贪谁不贪?讲的什么狗屁大道理,来啊,把他这伪君子给我这真大盗轰了出去。”

    左右一听,大笑上前,再不容孔丘说话,推推搡搡地便把他轰出了大厅。

    孔丘一离开,展跖嘴角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孔丘这家伙最没出息,哪来的八个侍卫追随?定是我大哥上不得山,才叫这个蠢货前来劝我。嘿嘿。此番赶走了他,大哥知道我心意已决,也该死心了。”

    这时,厅外有一个汉子匆匆进来,还不时回头张望。看着被赶得远去地孔丘一行人,一见他来,展跖皱眉道:“小川,你回山上来做什么,幸亏那孔丘不是本地人,若是被人见到,岂不泄了你的身份?”

    那个叫小川的汉子抱拳道:“主上,小川打听得一些消息,为尽快报与主上知晓,情急之下。这才由前寨赶来禀报。”

    展跖纳罕地道:“什么事这般着急?”

    小川向他低语一番,展跖听得皱起了眉头:“那个娘们儿独揽了季氏门下的食盐生意?这下糟了,这个女人经营生意很有手腕,她一统季氏门下地食盐生意,以她成家的实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包揽鲁国乃至许多国家地食盐供应,我们费尽心力。刚刚铺好贩私盐的路子。成碧统一收盐、运盐、销盐,本钱比我们还要低。她这一来,岂不断了我们的财路,这可如何是好?”

    小乙惊道:“主上,若是如此,咱们少了大大的一笔财源,原本的计划岂不是竹篮打水,成了一场空吗?”

    古君海沉吟片刻,冷笑道:“主上,依我之见,此事也不难解决,成碧那狐媚子虽有经商手段,但是到底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地妇人,经不得大场面,我们只要给她找点麻烦,比如盐丢了,船翻了、宅子里失火了,只消折腾她几次,不就成了?”

    小乙还不明白,瞠目道:“二当家,此话何意?”

    古君海瞪他一眼,笑骂道:“猪脑袋,你想,她不知使了什么见不得人地狐媚手段,哄得季孙意如那个老色鬼把食盐生意一发交给了她,她一人独占其利,季氏门下各门各户的掌权人岂肯甘休?再者,即便她独家经营食盐生意,同样要上交一部分利赋给季氏门主的。到时候,她生意做不下去,利斌不能如期缴上,季孙意如先就不满了,季氏门下那些被她夺了生意的人自会把握这个机会,把销盐之权夺回去。到那时,季氏门下还是一盘散沙,只要不让她独霸食盐生意,我们便有机可乘了。”

    展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拍拍古君海的肩膀赞道:“好主意!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古君海一呆:“这样偷鸡摸狗的小事,小乙去就行了,不用我去做吧。”

    展跖哈哈一笑:“咱们在季氏封邑立了山寨,我大哥能打听得来,成碧夫人又不是聋子瞎子,又岂会打听不到?等她连连出事,便会晓得是我等所为了。展跖隐忍的已够久了,想再继续壮大基业,与季氏之间总会有所冲突,这就算是启衅之端吧。君海,你自去做事,如果那个狐媚子不知好歹,不肯退走,便把她掳上山来,由我作主,配与你为妻。”

    他笑着看了看古君海:“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该娶妻生子,存续香火才是。”

    古君海虽不是十分喜好女色,却也不是全无需求,想及那成碧夫人,早听人说她生得千娇百媚,乃是妹喜、褒姒、妲己一般的绝世尤物,不觉为之心动,那张黑脸竟也为之一红。几个大盗听了,都用羡慕的目光看向他,只恨方才不是自己想出了这主意,以致大好艳福,便宜了自家兄弟。

    展跖回到席前坐下,心道:“本想再多筹措些钱粮积蓄,如今季氏与我争利,说不得只好提前发动了。也罢,我展跖已年逾三旬,此时再不动手,一抒平生报负,难道要等到老得舞不动长矛地时候?季孙意如那老乌龟再能忍,自己地兄弟媳妇被人掳上山做了压寨夫人,也忍不下这口恶气了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