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将要大乱了。
寒风卷着雪花,卷得城头的大旗不断地抖动着。庆忌向西北方向望去,自此往西北,绵延千里,驻扎着楚国地十余万大军,这些军队是用来防备晋国入侵的,可是晋人南下,却未必只有这一条路,只是若择道路而行,势必要穿过许多诸侯国,那么这些诸侯国就必然得做出选择,立场,最终把越来越多的国家都卷进这场战局。
想至此处,庆忌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为了鼓舞军心士气,费无极把遣使赴秦国求取救兵的事公布了出来,当然,还有文种赴宋国求援地事,只是他毫不羞惭地把这也说成了出自于他的主意,以此为表明他的洞察先机。
这便给了庆忌机会,他的一名心腹手下尾随着一名楚人信使,又冒充告密领赏的樵夫,告发了那名信使,使他被楚人捉到,从而让伍子胥掌握了这个消息,使姬光预先有了防备。
庆忌了解自己这位王叔的脾气,更明白伍子胥在楚人面前绝不愿意示弱的心态,姬光和伍子胥的选择便只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向其他诸侯借兵,唯其如此,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否则,待楚国勤王之师汇合,浩浩荡荡杀向郢都,姬光惊闻他地两三万精兵也参与了楚师,而且秦国也发兵相助,仓促之下无法抵挡,迫于形势唯有退回吴国,那样一来,楚人固然达成了目地,对他来说,却毫无助益。他必须把姬光、把吴师拖住,死死地拖在楚国,这样,他在齐国的那支奇兵才能发挥作用。
伍子胥……
庆忌冷冷一笑:“这千古名人,还不是一样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上。”
“春秋无义战”,当庆忌从一个灵魂穿越的普通剧务,渐渐成长为一个政治团体的领袖时,他越来越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何止春秋无义战,自古至今,哪一场打着冠冕堂皇漂亮旗号的战争,包裹着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不管打着什么旗号,终其目的就是一个“利”字。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地友谊,只有永恒地利益。一个团体、一个阶级的利益,必然是以损害另一个团体、另一个阶级地利益为前提。哪怕使些手段,只要能让自己的人少一些流血牺牲,少一些付出地代价。庆忌如今使来,也是安之若素了。他已不再是当初夸夸其谈的那个幼稚少年。
风小了,雪却更加的细密了。庆忌一天几次登上城头眺望,等候着他地大军赶来。此时已是下午第三次登上城头了,然而远处仍是一片平静的白色。他抖一抖肩上的雪花,搓搓冻僵的双手,正想返回城下,目力极处,忽地看到远处白茫茫的雪野中一条黑线蜿蜒出现。
庆忌神色一动,连忙手搭凉蓬向远处看去,那条移动着的黑线明显是一支队伍。他们渐渐地走近了,风雪中高擎的那面旗帜有两个大字。远远的,加上雪花密密遮挡视线,还不能看清旗帜上的大字。但是看到那面熟悉地旗帜,庆忌已经认出那是自己的队伍。
他欣喜地叫了一声,返向便向城楼下跑去。片刻的功夫,楚人士卒推开了城门,庆忌驾着一辆战车飞奔出去,车轮在皑皑无痕的白雪大地上辗出两道笔直地车辙印迹。
“公子!”
当庆忌趋车驰近时,那支队伍便已停了下来。等到庆忌奔到面前,队伍最前面一辆战车上立即跳下一人,欢喜地迎上前来。
他头顶的缨盔上积满了雪花,高大的身躯。满脸的虬髯。一只空袖在风雪中挥舞,正是一直追随于他左右的梁虎子。
“拜见公子!”队伍前方的士卒们纷纷向庆忌施以军礼,消息迅速向后阵传去,整支队伍微微骚动起来。
“将士们一路风雪兼程,辛苦了!”庆忌向大家团团一揖,然后亲热地与梁虎子拥抱了一下:“梁将军,我猜以你的急性子,便一定是前军先锋,哈哈……坐镇中军的必是荆将军了。”
梁虎子满脸风霜。却一片喜色。听到庆忌这么说,不禁哈哈大笑道:“公子这一回可猜错了。坐镇中军的是掩余公子,荆林那小子这一次是押后阵呢。”
庆忌听了一呆:“掩余王叔?我不是让王叔坐镇艾城吗?怎么他也来了?”
梁虎子苦笑道:“掩余公子是您的王叔,他一定要来,属下也没有办法。属下可是拿了公子您地将令阻拦过地,可掩余公子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说:什么坐镇艾城,三军尽出,都去讨伐姬光了,让我守着一座空城有什么用?庆忌那混小子,不过是防着他万一失败,甚至身死沙场,留我给他报仇罢了。他如今经营下如此场面,若还打不败姬光,就算我苟延残喘留了一条性命,又拿什么去给他报仇,要不一起去,大不了我们叔侄并肩战死在沙场上罢了。”
庆忌听了顿足道:“唉!如此说来,烛庸王叔此去费城飞狐谷,必然也要随军出征了。”
梁虎子嘿嘿一笑:“公子猜着了,烛庸公子去鲁国前,确是这么说的。他说,胜败荣辱,尽皆在此一举了,公子您的大军,已是复国的最后希望,若是再败了,唯有一死而死。他堂堂吴国公子,大好男儿,哪有让别人阵前效命,自己坐守空营苟且偷生的道理。”
庆忌听了也不禁苦笑,梁虎子回头扫视了一眼那些虽经长途跋涉,却精神饱满、斗志旺盛的士兵,对庆忌沉声说道:“公子也不必懊悔了,两位公子是这样想,咱们三军士卒人人都是这样想,姬光窃据吴国大王之位已经一年有余,再拖下去,我们再无机会赶他下台,胜败荣辱,真的是在此一举了。就连伙夫都算上,肯追随公子的,每人都发了武器随军前来,艾城,已是一座空城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了公子赴生蹈死,血溅沙场!公子就是我们的军魂将心,无论任何危险,无论什么敌人,我们三军将士,都与公子并肩而战,永不言退!”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风雪地咆哮中听来尤其慷慨激昂,庆忌听得心中感动,忍不住握住了他地一只大手,铁血男儿,彼此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他深深地吁了口气,迎着扑面打来的雪花,向他这支钉子般伫立风雪中地钢铁队伍望去。双眼从一张张熟悉地、不熟悉的,年轻的亦或沧桑地面孔上掠过,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矮小的战士身上。
他披着半身甲,甲内是一套武服,一口长剑背在肩头,剑穗被风吹起,穗丝时而会拂到他的脸上,那张素面如桃花。俊俏的一塌糊涂,赫然竟是季孙小蛮。她站在一辆战车旁,正微笑着凝睇自己。
庆忌不禁向她走去,梁虎子在身后叫道:“公子。属下有件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