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杵臼听他搬出早成了摆设的周天子来。心中老大的不以为然。可是齐国一向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吞并诸侯。扩充领土。他自然不能当众否认周天子的绝对权威。梨弥听了姬宋这套说辞。不由为之一窒。无法接着念下去。只的看向国君。
姜杵臼把白眉一皱。刚想接话。姬宋已然语气一转道:“齐乃东方大国。向以仁义征服四方。德望隆重。威加海内。依寡人之见。好好经营下去。早晚必蒙天子委任为诸侯之长。如果有朝一日齐君成了方伯(诸侯之长)。代行王治、讨伐不义诸侯时。但有所命。寡人必附骥尾。”
姜杵臼在国内与心腹大臣密议时。便知鲁国自己没有吞并他国的野心。又不愿齐国的势力南下。这才出兵阻止齐国南侵东夷。要和他们合力瓜分东夷。可能性非常小。如今一见鲁君姬宋义正辞严。拒绝的语气十分激烈。便知此事难成。但姜杵臼不死心。仍苦口婆心的劝说一阵。姬宋却是咬定了未奉周天子之命。不的出师征伐。双方议论良久。姜杵臼终于无奈的示意犁弥把这一条去掉。
再念下去。齐国和约中又提到。将来齐国若与某国开战。鲁国必须出动至少三百乘兵车助战。否则就是破坏联盟。这一条在鲁国君臣商量的对策中并不曾想过。原本有所准备应答如流的姬宋听的不由一呆。心中虽知不妥。却不知该如何出口反驳。
孔丘在后面向他示意几次。见他讷讷不能言语。心中一急。便径直站出来替他出声反驳道:“梨弥大夫且住。我鲁国并非齐国附属。用兵出师。乃我鲁国自主之事。齐国若对外用兵。我鲁国何以要出兵车相助?”
齐君姜杵臼笑眯眯的道:“齐鲁结盟。便是兄弟之邦。齐国有事。兄弟自然应该相助。当然。如果鲁国要对外用兵。寡人自然也责无旁贷。是要出兵相助的。”
孔丘道:“依齐君所言。两国盟约一定。便亲如兄弟。理当守望相助。同舟共济了?”
“那是自然。”
孔丘长揖一礼。说道:“既如此。请梨弥大夫再加上一条。盟约一定。齐国便归还先前所占鲁国的郓、宁阳、龟阴、汶阳等的。以全兄弟之邦情谊。”
“这……”梨弥一呆。下意识的看向姜杵臼。姜杵臼恼羞成怒。拍案道:“岂有此理。寡人一片赤诚。有心与鲁修好。你们鲁人却毫无诚意。无端戏弄寡人。齐国尊严。岂容轻侮!”
姜杵臼一拍案。台下忽的涌出一群披甲武士。手执利刃弓弩。围向姬宋等人。这些人都是莱夷武士。也属东夷族群。因其属的多年前已被齐国吞并。现已为齐国效力。但是莱夷武士仍保持着他们族人的一些特点。头插锦鸡之羽。脸涂赫色土痕。威武中透着野性。
孔丘夷然不惧。他把手一摆。手下武士亦一拥而上。将吓白了脸的姬宋护在中间。剑拔弩张。与莱夷武士对峙。孔丘则独自一人按剑上前。大步腾腾走到齐君姜杵臼面前。凛然大喝道:“两君既会盟和好。何以又用莱夷之人以武力胁迫?这便是齐国号令诸侯的方式吗!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您这样做。于神为不敬。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堂堂齐国。堂堂齐君。光天化日之下竟使如此手段。不怕天下诸侯耻笑吗?”
孔丘身材高大魁梧。手按利剑。胡须如刺。浓眉一拧。气势骇人。这一番义正辞严的大喝声如霹雳。震的姜杵臼案上杯盏簌簌作响。姜杵臼见了如此威势不由胆怯。
孔丘当年投奔齐国时。亦曾的他召见。那时孔丘的表现乃一博学宿儒。彬彬有礼。姜杵臼只知孔丘尚贤好礼。却不知他竟然如此孔武神勇。作雷霆一怒时竟有偌大的声势。眼见孔丘按剑俯身。嗔目怒视。姜杵臼真怕他不顾一切拔剑冲上前来。
他如今已经老迈。想要逃走的话腿脚可不灵便。旁边虽有武士护侍。但是看孔丘那模样。身边武士未必能拦的住他。姜杵臼连忙说道:“莱夷野人不知礼仪。谁让你们冲上来的?退下。统统退下!”
台前众莱夷武士受他一喝。忙又潮水般退了下去。姜杵臼悻悻的道:“孔大夫请归座。既然鲁国不愿与齐国建立攻守互助之盟。这一条抹去便是。咳。梨弥。你继续念。”
一场冲突消弥于无形。孔丘退回姬宋身后。梨弥继续念着冗长的条约。姜杵臼暗恨。心中忖道:“鲁国不肯与寡人共图东夷之的。又不肯附庸于齐。建立攻守同盟。难道此番和盟一无所的。就此罢休。一团和气的送他们离开?既然文的不行。寡人何不寻找机会唤出伏兵。以武力强行留下姬宋为质。迫使他与寡人签订城下之盟?”
姜杵臼想着。眸中渐渐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就在这时。一员武将悄悄凑近他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低语几句。姜杵臼杵然一惊。惊讶的看了看对面的姬宋。脸上杀气顿时敛去。
原来。那武将说的是:“国君。鲁国一方山谷两侧密林中。发现大批鲁军埋伏。”
既知鲁国有备。姜杵臼没有动武的把握。只的打消了用强的主意。待罢战议和条约按照双方意见重新拟定。由双方相礼审阅无误。便由两国国君盖了随身玺印。这盟约便算是缔结了。双方文武见了。都长长的出了口气。紧张气氛缓解下来。
齐国是这次的主盟国。应该负责接待事宜。梨弥便上前道:“上膳。奏四方之乐。”
酒宴呈上。台下长阶上也摆开酒席。双方公卿大臣入座。杯筹交错。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双方原有彼此相识的官员。还端着酒杯互相过去敬上一杯酒。那热络气氛。完全看不出在那一纸协约签订前。他们双方还是挥军交战的敌国。
一队乐师和舞伎被唤到台上。笙箫管乐齐奏。娇娃骊姬齐舞。为双方国君、大臣饮酒助兴。那些舞伎年轻俏美。身着彩衣。看着极是诱人。姬宋到底年轻。而且鲁国最守周礼。平时所看的舞伎歌舞哪能穿着如此暴露。哪有这样的媚惑之力。姬宋一见这些充满异族情调的舞女。那双贪婪的眼睛顿时盯住了她们充满青春张力的胸脯大腿留连不去。
这些舞伎姿容俏丽。一鼙一笑。妩媚自生。她们穿着短短的羽毛舞裙。浑圆修长的大腿完全裸露着。上身穿着五彩丝织的衣服。小蛮腰上露出一道雪白的腹肌。两条粉莹莹的玉臂裸着。偏在腕上系了一串铜铃。起舞翩跹。十分撩人。勾的姬宋如痴如醉。坐在席上有些失神。连姜杵臼和他说话有时都反应不过来。姜杵臼与齐国群臣不禁暗现晒笑之色。
孔丘一见大怒。立即起身上前。高声喝止道:“齐鲁两国在此罢战议和。缔结盟约。乃是庄严神圣的大事。为什么要演奏这样的夷狄音乐。跳这样的夷狄之舞呢?我相信这不会是齐国寡君的主意。难道这是梨弥大夫的安排。这就是您作为齐国相礼。所做的合礼的安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