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祁家骏还有约会,两人告别,任苒回到宿舍,闷闷不乐地躺下,仔细回想这件事,得出的结论仍然是:她非常抗拒。
她当然已经过了对于传说中恶毒继母莫名畏惧的年龄,而且她也承认,她父亲任世晏确实如祁家骏所言,“正当盛年”,仍然英俊潇洒,完全具备被人仰慕追求的资本。可是她无法用理智说服自己,父亲已经克服了丧妻的悲痛,将要——或者甚至更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室友招呼她去食堂,她却摇头谢绝,而是爬起身,向家里走去,决定跟父亲好好谈谈。
那辆黑色桑塔纳仍停在原处,任苒快步上了石阶,走进自家单元,却与正从里面出来的一个人撞了满怀。那人扶住她,让她站稳,说声:“对不起。”
她定睛一看,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立在她面前,正是一个多小时前坐在她家与她父亲交谈的那个人,她结结巴巴地说:“没关系,哦,我是说,对不起,其实是我撞了你。”
那人微微一笑:“没关系。”
他松开手,稍稍侧身,让她过去。
任苒上了三楼,拿钥匙开门,玄关处摆着一双深蓝色高跟鞋,显然是季方平的。她向里走一步,便对着了小小的厨房,从她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她父亲任世晏正从身后双手环抱着站在调整台边切菜的季方平,而季方平如小鸟依人般享受着他的怀抱,这个亲密的姿态让任苒顿时站住了脚步定在了原处。
两人交谈的声音传来,一字字撞入她耳内。
“……祁家骢这年轻人锋芒内敛,谈吐老练,看上去真不简单。”
任苒没心思想到季方平提到的祁家骢这名字与祁家骏之间明显的相连之处,只紧张地等着父亲说话。
“他完全靠做投资、做期货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已经可以调动大笔资金,在私募业内炙手可热,证券公司甚至给他提供专门的办公室,实在让人吃惊。”
“他好象并不买他父亲的帐啊。”
“唉,老祁一直对他愧疚,所以再三托付我,一定要帮他避开法律上的风险。我准备收集一下这方面的资料,做有针对性的研究,相信政府不久也会做这方面的立法工作。”
“好了,别谈工作了。我刚才过来碰到了小苒,她对我还是爱理不理的,根本不愿意留下来吃饭,怎么办?”
“小苒性格很平和善良,她迟早会接受你的,别急。”
“我怎么可能不急。我都等了八年多了,世晏。”
任苒被这句话惊得呆住。
八年——这意味着,这不是一个开始没多久的恋爱。从她10岁起,这女人就窥伺、甚至侵犯着她的家庭、她的父亲,而那时她母亲还健在。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浑身血液却变得冰凉,麻木地站着。
只听季方平继续说道:“我今年已经34岁了,世晏,我还想给你生个孩子,再拖下去,我怕我连当高龄产妇的机会都没有了。”
“平,小苒是我唯一的女儿,她对她妈妈十分怀念,好容易才走出丧母的阴影,我不可能无视她的感受,现在就公开和你在一起。本来按我的想法,还要过一段时间再介绍你们认识比较好。”
“你已经很保护她了。为了不让她听到闲言碎语,你放弃了Z大现成提升为法学院院长的机会,跑到这个规模远不及Z大的学校来教书,我也只好到这里来重新开始。世晏,这一切是我甘心情愿的选择,可我真的不想再这样偷偷摸摸来往了。”
“我还是希望你试着跟小苒做朋友,这样以后我跟她说我准备再婚,她会容易接受一些。”
“世晏,我不是抱怨,也不是逼你在女儿和我之间做选择。可是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么大的女孩子相处,她对我好像很有戒心,而且小女生恐怕都有些恋父,我根本不敢想她听到我们打算结婚会有什么反应,唉,我也实在没信心让她喜欢上我。”
“小苒不是恋父,她一向很爱她母亲,现在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有责任照顾好她。”
季方平默然,手上切菜的动作却加快了。任世晏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俯到她耳边,声音放轻一些。
“平,请体谅我。就算小苒一时不能接受你,也没关系。她马上要读大二了,大学毕业后,我会送她出国留学,阿骏那孩子会早她一年出国,我跟他已经谈过了,他一直喜欢小苒,向我保证以后会好好照顾她,到时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无明怒火在胸中冲撞,任苒摆脱了呆立的状态,猛然抬起脚,将那一双高跟鞋踢得飞了出去,直撞到对面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厨房里的任世晏与季方平惊得同时回头,正对上任苒那张惨白的面孔,任世晏连忙松开了季方平。
“小苒……”任世晏叫着女儿的名字,却只见她看向他的眼睛里如同燃烧着小小的火焰,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任苒缓缓抬手,指着他们,张了张嘴,却同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苒,你镇定一点,我和你父亲……”
任苒在季方平清亮的声音刺激下,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厉声说,“你给我闭嘴滚出我家,不要跟我说话。”
“小苒,注意你的礼貌。”任世晏说示意季方平不要说话。
“那你们呢,你们要不要注意一下你们的道德?”
任世晏张口结舌。他今年不过46岁,体态保持良好,仪表堂堂,有着学者的儒雅气质和成熟男人的风度,在专业领域享有盛名,一向口才流利举止从容,可是此时面对女儿愤怒的指责,他不由自主现出了狼狈之态。
看着这对在她视线下不安的中年人,任苒却没法有任何胜利感。她废然放下不住颤抖的手,转身夺门而出,一口气穿过漆黑的走廊,咚咚咚跑下楼梯,冲出宿舍,却再度结结实实撞到一个坚实的后背上。
那人正是才从她家出来的祁家骢,他正站在门前接电话,诧异地回身扶住她,她撞得头晕脑涨,来不及说什么,匆忙绕过他,急急跑下石阶,下到一半,脚步凌乱,一下踩空,顿时摔倒滚了下去。
任苒的大脑好一会儿都是一片空白,等意识恢复时,发现祁家骢正蹲在她面前,轻轻握着她的脚踝,她只觉得一阵剧痛,禁不住呻吟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