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

作者:天下归元



    说着俯身去拿软枕,衣袖在榻上有意无意的拂过,一拂便即起身,若无其事下榻。

    "蕴华?"萧玦只看着那个枕头,"你那个刺绣精绝的侍妾?我看着也算好的,你素来也惯着她,为何不给她个名分?"

    "臣弟现今还不想这事,"萧琛语气温和却坚决,隐隐有拒人千里味道,"皇兄关爱,臣弟感激,只是现无家室之想。"

    "你啊......"萧玦挑挑眉,"每次你都这样,好,不提。"

    笑了笑,那笑意也只是虚虚浮在容颜之上,一层朦胧月光般的虚幻,萧琛道:"醉心亭有异状,臣弟须得前去看看,这里应是安全的,臣弟会再调侍卫过来守卫,请陛下在此稍候。"

    "你去吧,"萧玦挥挥手,"朕说过今夜不回宫,午后睡了一会,现在也没有睡意,就在你这书房看看书,朕喜欢你这里,呆着心气宁静,你不用再支应我,醉心亭若没什么事,你就直接回你寝殿,朕天鼓时分自会回去,你放心,禁宫十八金侍来了一大半,邱统领稍候也要亲自来接朕,我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你自己养病要紧。"

    浅笑应了,萧琛自出去了,不多时,书房外一阵脚步杂沓之声,显见得又加派了侍卫。

    萧玦就势在榻上坐下,取了一本书翻阅,却并没有看下去,翻了半晌将书往榻上一放,喃喃道:"这丫头,怎么老是不在上林庵......"

    他声音很低,帐幔后秦长歌并没有听得清楚,她只是透过细丝经纬,注目萧玦,想着兄弟俩刚才的对谈,绽出一丝淡淡笑意。

    萧玦,你,学成了吧?

    你曾是,那般热血的青年。

    曾记得你还只是节度使帐下参将之时,便为他国百姓苦楚流离而唏嘘,不顾元帅阻止,收容难民入营庇护,却被混杂其中的细作窃听了情报夜半偷溜出营,若不是玉自熙一言不发守在出营必经之路,将那细作斩于刀下却秘而不宣,你早已因此获罪。

    时隔多年,当年青涩冲动毫无心机的青年,早已化为沉冷英锐的帝王,宫阙之巅,冷然俯瞰,你已轻易不会再为那些悲天悯人的情绪所左右。

    如今的你,做得很好,利益恩仇如此分明,你不再天真的视天下百姓为一家,你已经开始想着,将他们的家,变成你的家。

    如果,如果,我是直到现在才遇见你,我们之间的龃龉,会不会少些?我的结局,会不会因此不同?

    ......,......

    ......怎么手臂有点痒?

    沉湎于现实与回忆的交替中的秦长歌突然怔了怔。

    她放低目光,在臂上一掠。

    笑意突然凝结在脸上。

    哪里来的老鼠!

    啊!!

    天杀的老鼠!

    大名鼎鼎的开国皇后,世人口中传说成神的千绝高弟,号称没有缺陷没有弱点的一代奇女子--其实还是有缺点的。

    生平无所畏最怕是老鼠!

    眼睛瞪成了硕大的龙眼,拼命咬着嘴唇逼迫自己不要条件反射的尖叫,秦长歌脸色煞白冷汗滚滚的盯着那只老鼠,它看来并不是普通的家鼠,身躯较大,毛色滑亮,肥胖如幼猫,它是从窗子上爬进来的,而她正站在帐幔后窗子边,那该死的老鼠居然不怕人,爬到了她的手臂上,乌黑的豆眼眨了眨,毫不畏惧的和据说凭眼神便可以吓死人的开国皇后大眼瞪小眼。

    然后,在秦长歌惊悚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的抬起爪子,准备,抓下去。

    滚!!!

    闷声不吭立即将手臂一甩,老鼠滴溜溜圆滚滚的飞出去,秦长歌再也不管萧玦会发现她,一撩帐幔就扑了出来--老鼠比萧玦可怕多了。

    听见异声的萧玦霍然回身,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紫光扑面黑影一罩,硬生生被一大团紫色刻金丝兰绣穿花帐幔裹着的一个怪物扑倒在地。

    咚,后脑撞到木质地面的声音。

    半晌。

    ......

    跳出来时不小心绊倒帐幔的秦长歌裹着浑身的厚重绸缎终于缓缓睁开眼,咬牙决定面对自己三世以来的头一次绝世奇糗。

    在心中强大的默念:上次你压我,这次我压你,扳回一局......

    睁开眼,望进一潭幽邃的深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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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水如此之深。

    如此之凉。

    如天色将晦,而雪意深浓,极地之西日光永无升起之处,冰天雪地的黑暗和苍凉。

    往事象风,嘶鸣着穿越时光远去,那些沉淀在记忆里的梦寐疑惑,那些欲触不敢触的心深处的隐秘,被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打渐渐磨损销黯,而断鸿声里,青山远隐,斜阳渐没。

    只剩下沉冷的凉,如这夜色黝黯,不见微光。

    突然想起诗经《淇奥》里,"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冠冕珠玉的高贵男子啊,你衣冠华重举止英朗,气度高华顾盼流光,可为何,眼底有深深的忧伤?

    为何?为何?

    杀妻的嫌疑人,你比受害者还悲伤?

    ......

    目光相交,不过一瞬。

    那久藏的悲凉立即被愤怒所掩。

    眼见那深黑的眸子燃起了灼灼烈火,鹰隼掠翅般飞射而来,秦长歌才醒觉自己还趴在皇帝陛下身上,研究人家眼睛,虽说现在自己是个男子,也束了胸,也吃了变声丸,不用担心被认出来,可是现在这样子,也算"欺君"了吧?

    讪讪的准备爬起来,不防皇帝陛下长眉一皱,劈手当胸便抓起她瘦伶伶的身子,随随便便毫不客气的将她扔了出去。

    骨碌碌落到地上--所幸地上都铺着厚地毯,不过秦长歌依旧觉得臀下有异,犹疑着一摸,再次跳起。

    闷声不吭不辨方向的再次扑向皇帝陛下,将刚刚起身的萧玦又一次恶狠狠撞回原地。

    ............

    萧玦气得快吐血了。

    这哪里来的疯小子,撞人有瘾吗?

    秦长歌无辜的要吐血了。

    她三生以来,杀人放火扒坟绝户什么都无所谓,死尸鬼魂僵尸妖魅也算不了啥,唯独老鼠例外,老鼠是她的绝杀计是她噩梦源,老鼠和毒酒让她选一个亲近她一定毫不犹豫选毒酒。

    人总有弱点,总有一惧,这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