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分管宫禁禁卫事,护驾是臣弟的职责,"萧琛笑容清雅,徇徇有礼。
"什么职责,"萧玦一笑,"领侍卫内大臣,请问你一年管上几次宫禁?今儿个倒是记得清楚。"
"在该记起的时辰记得便好。"萧琛温雅依旧,毫无惭色。
萧玦摇头,自顾自向后院禅房进发,平日里专职拦客的沙弥今日迎了上来,合十施礼,"师祖有请施主。"
萧琛毫不意外的一笑,依言退后一步,玉自熙却笑吟吟道:"没我们的份?"
沙弥板板正正的道:"师祖吩咐,来者三人,唯一人真心有求,其余两位,请自便。"
"我也真心,"玉自熙将如花容颜凑到小和尚面前,"我真心的想见见圣僧,问问我的姻缘休咎。"
这沙弥定然是释一老和尚挑选出来的奇葩,永远的干巴巴语调,对着美丽得已经超越了性别的绝顶美色也毫不动容,"师祖吩咐,若有人问姻缘,且答:请自冰下寻。"
仿佛一阵风忽然平地生起,吹散绝色容颜上妖魅笑意,化蝶翩飞而去,玉自熙的身形,似乎僵了僵。
然而那散去的笑意转瞬又聚了拢来,玉自熙依旧是那个眼波盈盈流转身姿如柳的妖孽美人,笑道:"和尚的名气大约就是故弄玄虚搞出来的,说什么呢?这禅机可忒深奥了,听不明白。"一边撒手,懒懒往院外走,"少爷呀,你去和酸僧打机锋吧,我不陪了。"
萧玦一笑颔首,看了看正若有所思望着玉自熙背影的萧琛,欲言又止,终是随着沙弥,跨进后院。
==========================================
萧玦的待遇没有秦长歌来得级别高--他跨进释一禅房的时候,见到的是整洁雅致的闭关之所,竹帘细细,檀香袅袅,四壁佛经典籍古朴厚重,一盆素兰色泽清雅,磨得发白的青布蒲团上,盘坐着宝相庄严的天下###第一名僧。
立于门口,萧玦看着面色平静,眼眸半开半闭,宁和颜容上宝光隐隐的老僧,油然而生敬意,所谓神僧,名不虚传,那是种明明存在,却不令人感觉压迫的奇异感受,面对他,如面对一花一叶一缕清风,如面对自然沧海,无限如须弥之广,而一切凡俗杂念皆成芥子。
看着他,便忍不住回顾自己,富有四海,垂临万方,看似什么都拥有了,然而从四面不靠的高高御座上看过去,大仪殿济济人群遥远如天涯,是臣子,是属下,是唯唯诺诺却永无交心之日的陌生人,静夜里空旷寝殿里梦寐而醒,只觉得胸腔里吹起得是苍凉空寂的风,扫尽一切悲欢喜乐,寂寞的日子,连梦也是没有的。
他微微悲凉的想,原来拥有一切,就是失去一切--
"无中有,有中无,万物互生,何必着相,"淡金雾气里老僧睁眼,一道目光如惊电看进他内心深处,"老衲念施主心诚,特在此等候施主,已是误了修行,便请直入正题吧。"
缓缓上前,在对面蒲团上坐了,萧玦一时却觉得内心里涌动无尽难言心绪,浮云飞电,浪翻涛卷,那些往事奔涌而来,幕幕鲜活而幕幕生痛......问,问什么?那个心中存疑已久的问题,一直未曾去查问去证实,怕的不就是最终遇见的是那个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暗黑的结局?
不问,那么希望永远都在,他是一直这样想的。
直到那个女子出现。
于是另一个希望如同春芽般在积雪的内心里开始缓慢生发,一点一点拱破坚冰般的心防--也许,有另一个可能?
盘桓良久,踟蹰良久,他一生决断爽明,从无如此瞻前顾后之时。
所谓近乡情怯,当是如此,想知道,却又怕知道的不是自己希望的那个,于是故意刁难自己,故意微服去见释一,想着这圣僧名声如此之大,又闭关多年,也许,见不着?
见不着,便罢了吧,糊涂点过日子,总比被永恒的黑暗结局凌迟来得好。
最终一怀犹疑的来了,也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了,原来圣僧架子不大,闭关再开关也如此轻易,一切都这般顺利,顺利到他开始害怕。
问什么?怎么......问?
问她......有没有死?还是问,明霜是谁?
释一一直深深注视着萧玦,多年来水波不兴的双眸中也微微有了一丝感慨,造化弄人,何其悲哀,深情如许,也许隐瞒才是仁慈,佛家狮子吼,其实不适用自愿耽溺迷途的性情中人。
可惜,老和尚今日,也要做回刽子手了。
没办法......那丫头不能得罪......人家是上仙呢......将来换个地方呆着,还得在人家手上讨生活呢......
"痴儿......"释一的声音凝成一线,生生逼入萧玦耳膜,"与你结发者,早化飞灰,骨分数处,目贮深宫,你还在执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