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读者

作者:雷米

    年轻是一个中性词,它代表着很多缺点:缺乏经验、少不更事、容易冲动,但是也有很多优点,其中之一就是有大把的时间去遗忘那些不该记住的事情。

    一个多月过去了,再没有关于这件凶杀案的更多的消息。周军这个名字和那个恐怖的早晨,在人们头脑里渐渐的由具体到模糊,最后完全被抛到记忆的某个尘封的角落中去了。日子如流水般平静的过去,曾经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喧嚣的校园慢慢恢复往日的静霭,就好像一粒石子扔进池塘,波纹过后,便再无记载。也许,生活本当如此。

    这是一个周四的下午,上完国际经济法课之后,方木收拾书包要离开教室,被国际经济法老师高教授叫住了。他让方木、祝老四、吴涵和孙庆东到他办公室去一趟,说是帮忙搬点东西。方木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去了。东西不多,两大纸箱的资料和一大摞书,但是都很重,而且从教工宿舍楼抬到行政楼,的确不是什么好差事。方木四人龇牙咧嘴地把东西抬进高老师的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

    嗬嗬,不虚此行。方木想。

    那是高老师带的研究生,叫刘伟丽,法学院公认的美人,身材高挑,长发飘飘,是不少学生的梦中情人兼自慰对象。美人对高老师充满阳光的笑笑,并不对师弟们过多寒暄,就蹲在地上翻看那些资料。

    “哎呀,您有这本书啊,我还特意到图书馆借了呢,早知道就向您借了,没准不用还呢。”

    “那你印完了拿走吧,记得写借条。”高老师看来并不买帐。

    美人夸张的撇撇嘴,“你们几个,把这些东西帮我搬到复印室去。”

    复印室可是在24楼!四个人面面相盱。

    “有电梯,怕什么,大小伙子干这点活还为难啊?”说着,美人用手里的书拍了拍祝老四的肩膀。看祝老四的表情,别说有电梯,就是让他扛着箱子跑到24楼也情愿。

    方木突然想起一首歌: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方木和祝老四抬着一只箱子,吴涵抬着另一只,孙庆东抱着一大摞摇摇欲坠的书在前面走,美人空着手走在后面,边走边打电话,“你今晚自己去吧,我去不了了,哎呀,你别问了,加班,对,什么啊,帮我导师复印材料,好,就这样吧。”

    好不容易把东西搬进了复印室,祝老四擦擦汗,满脸堆笑的说:“师姐,今晚加班阿?”“是啊。”师姐的声音并不热情。“需要我们来帮忙么?”“不用了,你们快回去吃饭吧。”美人挥挥手,像轰小鸡似的把他们推出了门。

    靠,连句谢谢也不说。四个人走进电梯,方木不满的嘟哝着。

    祝老四似乎还在恍惚中,到了一楼,电梯一震,祝老四咂咂嘴,“真是美女啊。”

    “瞅你那一脸哈喇子,你看谁不是美女啊?”吴涵一把把祝老四推出了电梯。四个人嬉笑着走出了行政楼。

    第二天,星期五。

    这是个阴天,天空被大朵翻滚的乌云覆盖着,不时从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在三楼人事处工作的朴雅丽把提包扔在桌上,拿出几块饼干,准备出去给自己泡一杯咖啡。

    现在还不到8点半,楼里的同事大多还没有来,由于天阴,行政楼里光线很暗,朴雅丽走回办公室的时候,冷不防天空亮起一道闪电,朴雅丽吓了一跳,不由得向窗外望去。

    当啷,咖啡杯落在了地上。泛着泡沫的棕色液体在地上无声的流淌。

    在电梯里徐徐上升的人们都听到了三楼那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刘伟丽四肢摊开的死在了三楼的平台上。

    丁树成赶到现场的时候,雨已经越下越大了。

    尸体位于行政楼三楼的平台上。技术部门的同事们已经在现场忙碌了。两个正在拍照,一个穿着雨衣的技术人员四肢伏在地上勘察。尸体俯卧在地上,头南脚北,从身形看,是个年轻的女性,几个法医正在收拾工具。丁树成拍了拍一个相熟的老法医,“怎么样?”

    “哦,你来了,初步估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9点至今日凌晨3点之间,死亡原因为颅脑损伤以及大面积内脏破裂导致的内出血。其他的需要解剖后才能确定。”法医看丁树成微微皱起眉头,解释道:“昨晚突然降温了,死亡时间没法马上给你个更精确的范围。回去我们抓紧,争取尽快出结果。”

    丁树成不好意思地笑笑,“辛苦了。”

    “不行,没用了。”伏在地上勘查的警察突然站起身来,他抬起头来看着铁灰色的天空中不断落下的密集的雨点,“雨太大,基本上没什么勘探价值了。”

    丁树成也抬起头,这座高24层的办公楼在雨中静静的伫立着,几乎每个窗口都闪烁着或疑惑或恐惧或兴奋的目光。丁树成扫视着在窗口张望的人群,不由得有些眩晕了。

    一个人,昨晚或今早从这座楼上落下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感觉眩晕呢?

    丁树成扭过头对自己带来的侦查部门的人说:“干活吧。”

    死者名叫刘伟丽,女,24岁,师大法学院国际经济法专业二年级研究生,四川人,现住在研究生楼A座407房间。据死者的室友讲,死者当晚曾说过受导师委托帮忙复印资料,可能会很晚回来,结果一夜未归。由于死者生前有一个家在本市的男友,偶尔会到男友家里过夜,因此,死者的彻夜未归并没有让室友感到意外。

    复印资料的事得到了死者的导师高强教授以及其他人的证实。高强教授准备申报一个国家级课题,需要复印大量的资料。案发当晚,高强要为自己的岳母过生日,抽不开身,就委托自己的研究生刘伟丽代劳。经调查,高强当晚与亲友为自己的岳母在本市某酒店庆祝生日直至次日凌晨4点,可排除作案嫌疑。

    刘伟丽的男友是本市另一所大学的在读博士生,案发当晚,他本来与死者约好为一个即将结婚的朋友举办一个告别单身的party,后来死者打电话通知说晚上要加班,不能赴约。死者的男友独自参加了party,和朋友在本市一家酒吧饮酒至次日凌晨2点,之后在一家洗浴中心洗浴后,在休息大厅睡觉至次日早8点半,以上情况均有证人提供证明,可以排除作案嫌疑。

    案发地点在师大行政楼,这座行政楼高24层,法学院位于第17层,复印室在顶楼24层。三楼窗外是一个大约200平米的平台。死者就是在平台上被发现的。据行政楼的值班人员讲,刘伟丽大约在当晚5:40分左右进入行政楼,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几个人进入该楼。至于刘伟丽是否离开过行政楼,值班人员表示没有注意。当晚10点以后至次日清晨,值班人员曾四次巡视过行政楼,没有发现异常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