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读者

作者:雷米



    方木看着邢至森和丁树成,眼神复杂,说不清里面是怨恨、气愤还是期盼。

    中年妇女站起身来,“你们是……?”

    “我们是来找他的。”丁树成朝方木努努嘴,“不用介绍了吧,方木。”

    中年妇女显然对方木与这两个警察如此熟络感到惊讶。

    “我是方木的母亲,你们有什么事么?这孩子身体不太好,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她紧张的说,不住地看着邢至森和丁树成。

    “大姐,你别害怕,我们就是来找方木了解点情况。”邢至森把目光投向方木,方木盯着邢至森的眼睛看了几秒钟,转头对母亲说:“妈,你去给我买点水果吧。”

    方妈妈有点犹豫,方木又说了一次:“没事,我和他们聊聊。”她才抓起床边的一个皮包,给方木掖掖被子,拉开门走了。

    屋里只剩下邢至森、丁树成和方木三个人。

    邢至森走到方木对面的床边坐下,看着方木,却不说话。

    方木还是刚才的姿势,仰着头,盯着上铺的床板。

    三个人沉默了好一会,最后,邢至森清清嗓子:“我们……”

    “我知道你来问什么,”方木突然扭过头来,“SUO小组是么?不错,陈希是小组的成员,我们都是那张借书卡上的人。”

    SUO?邢至森琢磨了一会,应该是saveusourselves吧。

    这群孩子,他微微的笑了。

    可是这微笑激怒了一直在盯着他看的方木。

    “很好笑是么?很幼稚什么?”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赤着脚跳下床,直冲到邢至森面前,“有人死了!陈希她死了!”他的眼睛一下子充满泪水。

    他用一只手指着邢至森的鼻子:“我告诉过你们,那张借书卡一定有问题,怎么样?陈希死了……”

    “我们今天来是想问问……”

    “问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废话?我和陈希的关系?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来得及!”

    方木毫无征兆的蹲下身子痛哭起来。

    到底,没来得及,对她说那句话。

    丁树成手足无措的看着方木,又看看邢至森。

    邢至森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方木。

    方木哭够了,从床边拿起一条毛巾擦擦脸上的泪水,默默的回到床上重新躺下。

    邢至森看他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开口说道:“我很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也丝毫没有觉得你们的小组很幼稚的意思。陈希死了,我很难过,和你一样,我也很想抓住凶手。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丁树成吃惊的看着邢至森。

    “我知道,关于这个案子,你有很多自己的……感觉,”他停下话头,看着方木,方木也看着他,目光中已少了许多敌意,他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曾经给了你一张名片,让你有发现就给我打电话,而这几天来,你并没有主动来找我。”

    是的。方木在心里说。

    那天晚上,当那个舞蹈员发出那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后,方木马上意识到出事了,他拼命的向舞台方向挤去,可是却被惊慌的人群裹挟着出了俱乐部的大门,自己还扭伤了脚,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方木一边祈祷陈希不要出事,一边奋力要冲进俱乐部,后来冲破了三个警察的阻拦,就要到舞台前的时候,他摔倒了,尽管他一再追问,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个躺在舞台上身首异处的,就是陈希。

    整整两天,方木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甚至不去医院找吴涵问个究竟,头脑中一片空白,有段时间他甚至感到自己连心跳都没有了。

    还要有多少苦难降临到这个只有21周岁的年轻人身上呢?

    还要有多少恐惧要让这个涉世未深的男孩战栗呢?

    他不想说话,不想思考,只想时间停止,万物沉寂,让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此刻。

    直到邢至森和丁树成出现在宿舍里。

    我会保护你。

    方木,你应该还记得。

    “那个人,应该在174公分左右,”方木艰难的开口了,“比吴涵要壮一点。”

    丁树成点点头,这和其他现场的目击者描述的基本一致。

    “这个人,应该很熟悉现场的环境,大致了解剧情,但是并不是详细了解。”

    “为什么?”丁树成扬起眉毛。

    “因为按照剧情的安排,砍掉公主的头之前,应该有大段的台词,当时他并没有背诵那些台词,而且他所跳的舞蹈也不对,所以,凶手一定是这个学校的人,而且他一定看过彩排。”方木顿了一下,“很可能就是戏剧社的人。”

    丁树成微微点头。第二天他们询问话剧的导演的时候,这个艺术学院大四的学生说,戏剧社最初的安排是在塑料模特上安装血袋,后来考虑到太血腥,而且容易喷溅到前排观众身上,就取消了这个安排。案发当晚,当死者的头颅被砍下,血溅舞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吴涵擅自加了血袋,更让他意外的是,原本安排的大段台词(那也是这位导演兼编剧最得意的一段台词)并没有被朗诵,男主角的舞蹈也一塌糊涂,由于这个突发情况,后来的舞蹈员还没有准备好就匆匆上台了。

    方木注意到邢至森面无表情,他知道,这并不是他想听的。

    方木咬咬嘴唇。

    “这一次的杀人,我想用一个词来形容:完美。”

    (陈希死于一次完美的谋杀,她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不幸)

    “如果这是一场演出的话,我想,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了,在全场3000多观众的面前,砍下受害人的头颅(这句话说出来好艰难),还得到了全场的掌声。这是一次升级,从毫无创意的把人勒死在厕所里,从楼上推下去,再到把人塑成雪雕,用墙上落下的冰凌插死,直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杀人,一次比一次精彩,他在体会这种越来越强烈的自我认同,当然,他的行为越来越冒险,可是这对于他来讲,越冒险的杀人,成功的快感才越强。”

    方木停下来喘了口气,“他应该是一个内心充满矛盾,沉醉于自我满足的人,我想,他在现实中也许是个失败者,他需要一个与众不同的途径来表达自己的强悍与睿智。比方说杀人,比方说让你们——警察,陷入不可破解的谜团。而且,”方木舔舔发干的嘴唇,“我很难想象他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法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