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媛啊.......”宁栀蹲在简悄旁边,她本来就是一?个细心的女孩子,哪怕尸体上有大片大片的尸斑,她也从中窥见了一?鳞半爪的真相?,“你弄完了吗?我?包里还有干净的衣服,等会儿给她换上。”
“来之前我?想了很多种方案,现在我?都不想用了。”宁栀说,“让她入土为安吧。”
阮桑庭静静地站在一?边,他没有像邱显一?样?恶心得不敢看,也没有像苗霜霜一?样?吓得脸色苍白,他只?觉得疑惑:
“白天和黑夜融合之后,周媛媛也许根本不会记得你们的善意,这不划算。”
她恶意满满,还是会想要你们的命。
这种多余的同情和善念,付出和收益往往不成正比。
回报率太低了。
“弄好?了,你给她换衣服吧。”简悄起身?给宁栀让开位置,他偏头?看向阮桑庭,目光沉静温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衡量这么多,想做就做了。”
“她记不记得关我?什么事。”宁栀从包里拿出一?条好?看的裙子,“我?这个人比较自我?,只?要无愧于心,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先前想要对?付周媛媛是,现在想让她入土为安也是。
也许在旁人眼里很奇怪,在这种环境下,还有这种近乎愚蠢的可笑举动。
但至少她一?路走来,未改初心,这就够了。
“你们男生都转过去啊,别偷看。”
阮桑庭背对?着尸体,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他扪心自问,在进入考核系统前,他也会难过,也会同情,也会有丰富的情绪,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活着就已?经耗尽他全部的精力了,他没有多余的心力,计算最?优方案,已?经成了惯性本能。
“不好?穿........”死去多时的尸体早已?僵硬,宁栀弄得很是费劲,“霜霜,你能过来搭把手吗?”
苗霜霜脸都是白的。
“算了。”宁栀叹了口气,“还是我?自己慢慢来吧。”
等到宁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给周媛媛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后,另外几个人已?经挖好?了坑。
简悄和宁栀把周媛媛的尸体放到坑里,填上了土。
“现在我?们要回民宿吗?”
“不回去。”简悄说,“我?们去那天的山洞。”
那天晚上民宿的人将?他们带去的,位于凤凰眼睛位置的山洞。
这个山洞比枯井好?找得多。
上次简悄急着脱困,没有认真观察,他今天才发现,这个山洞和他记忆里的不一?样?。
不同于印象中的黑暗潮湿,这个山洞并不是封闭的,站在洞口,能感觉到气流的涌动———有风从另一?端吹过来。
他随着风的方向一?直往前走,这个山洞很长,蜿蜒曲折,只?能听到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洞的尽头?,是近乎90度的垂直陡崖。
这个山洞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高了,从陡崖口向下望,山体隐没在一?片灰色的雾霭之中,看不清崖底有什么。
“在看什么?”
宁栀站在简悄旁边,同样?低下了头?。
“呜———呜———”
山崖下有声音。
雾气渐渐涌上来,将?他们扯入了一?段回忆里———
十?七年前,多子村。
村里新搬来了一?户人家,两口子带着个女娃娃,说自己祖父那辈儿是多子村里出来的,他们和村长打了招呼后,就在村尾靠近大山深处的、早就没人了的那家破屋住下了。
这家的男人很能干,同样?是土地里刨食的农民,他每次寻摸到山上都能带下来野兔,山鸡一?类的猎物改善生活,别人问起来,他也不吝啬地把方法教给其他人,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受欢迎,没过多久,他们就融入到了这个村子里。
他们带来的女儿,这一?年刚好?五岁。
记忆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欢快而明亮的,像是阳光下被烘晒过的棉被,蓬松而温暖。
雾气稀薄了一?些,简悄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崖底。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
另一?段回忆席卷而来。
好?景不长,四年过后,男人在一?次打猎的时候失足掉下了悬崖,等人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
封闭、愚昧又落后的村子,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寡母,后果可想而知。
早就已?经变了质的嫉妒像腐烂的藤蔓一?样?缠绕在这可怜的一?家身?上。
男人嫉妒死去的人既有能力又有一?个貌美的妻子,对?比之下显得他们像个蠢货,女人嫉妒寡妇有一?个能干的丈夫,从不打她骂她还体贴备至,男孩子不服气一?个赔钱货过的比他们还要舒适,女孩子讨厌同为赔钱货的小女孩为什么和她们的命运截然不同。
各种各样?的恶意汹涌如潮水。
命运就这样?发生了奇怪而又顺理成章的置换。
他们一?家曾经因男人的能干而生活得富足,又因为失去了作?为支柱的男人而备受欺凌。
在这个封闭的小山村里,男人就是天,男人就是地。
人们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女人失去了她的丈夫,对?着小山村里二流子似的人物的骚/扰,她被迫成长起来。
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带着女儿离开这个山村,去往大山外面?的世界。
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离开的前一?天,她失踪了。
第二天送回来的,只?有一?具草席裹着的尸体。
“嗨呀,你妈命不好?,整天恍恍惚惚的,就摔死喽!”
有几个人抬着尸体丢到小女孩家的院子里,嘻嘻哈哈的看不出来半点悲伤。
一?个九岁的孩子,先是失去父亲,后是失去母亲。
她跌坐在母亲的尸体旁,听到周围人的声音刺耳:
“这个赔钱货也有九岁了吧?”
“你家想要不?”
“不成不成。”有人摇摇头?,上下打量着,嫌弃的意味不加掩饰,“就弄回去还得再养两年,浪费粮食,忒费劲儿了!划不来!”
这个人曾经腆着脸向她父亲请教过陷阱的做法。
“她被娇惯得啥都不会!”有婶子大声说,“我?是要个媳妇儿又不是要个祖宗!”
这个人曾在她母亲面?前夸过她乖巧能干。
“看这个身?段就不是个能生儿子的!”
这个人曾经在她家说过儿子还不如闺女好?。
“卖了吧?还能换点钱给村子里改上伙食呢!”
这个人曾经拍着胸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照看他们一?家。
“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计划着卖他闺女,不怕他半夜敲你家门呢?”
“哈,人都死透了,还怕这些?”
这些嘈杂的声音里一?点尊重的意味都没有,他们肆无忌惮的在一?个九岁的孩子面?前对?她未来的命运挑三拣四。
想来也是,无父无母,年纪又小,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现成的利益没有了,那自然是得敲骨吸髓,再榨一?点有用的东西出来了。
所有人都挤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直到一?个瘸子扑出来,护住了那个孩子:
“不要你们管!我?养着她!我?会把她好?好?养大!”
他从地上抓了石块和土扔向人群:
“都滚!滚出去!”
“噢~瘸子也想媳妇啰!”
有几个二流子在起哄。
那瘸子靠近了小女孩,把她抱到怀里:
“春华别怕啊,叔以后养你........”
她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草药味———她母亲尸体上也有这个味道。
“嗯。”
她乖顺地发出一?个音节。
没有人知道,她手心里有一?枚锋利的刀片,足以在瞬间割穿一?个成年人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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