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系统的播报,圆桌的中心点上光亮大盛,明亮的光线顺着十道?刚刚搭建的路径原路返回,病历本被再次点亮,它?里面?开始有了内容。
一共有五页出现了字迹和?图片。
第一页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穿着冬天的棉服,棉服老旧而土气。
第二页是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女子,全身上下裹得严实,脸上不施粉黛,头发高高盘起。
第三页是那个睡在云朵形房子里的小女孩,她?的胳膊上还有血迹。
第四页是一个衣服皱巴巴,满脸泪痕神情绝望的学生。
第五页是一对金发的双胞胎,长相相似,笑容甜美,眼神却死?寂。
第三页和?第五页都?是简悄曾经?在花海里见过的人。
【医治对象锁定成功。】
【请主治医师再次选择,是否放弃医治。】
圆桌上一直沉默。
十个人每个人都?戴着同款的面?具,穿着同款的衣服,看不清楚神情。
过了一会儿,简悄听到系统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两位主治医师选择放弃,三位主治医师选择继续。】
病历本再次发光。
这?次的病历本上只剩下了第二页,第三页和?第五页。
【确认成功。】
简悄面?前的凹槽下沉,病历本隐入黑暗中,与此同时,凹槽的正上方浮现出一个透明的数字,以简悄为起始点逐一点亮。
从一到十,每个人都?被标上了序号。
第二页的照片出现在圆桌的正中间,这?张照片与十条路径中的第七条路径相连。
七号头顶浮现一个名字:
『卢翠柔』
【请医师卢翠柔选择医治方式。】
七号身体一僵。
系统竟然直接点出了七号的名字。
七号的面?前浮起一道?光屏,光屏似乎做了保护措施,周围的人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我?放弃!”
【撤销无效。】
不知道?七号在光屏上看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抗拒:
“我?后悔了不行吗!”
【警告一次,请医师卢翠柔选择医治方式。】
明明戴着面?具,但?就是感觉七号极其为难。
“我?..........”
【警告两次,请医师卢翠柔选择医治方式。】
【警告达到三次以上,请主治医师后果自负。】
七号最终做出了选择。
【医师卢翠柔已选择医治方式。】
她?面?前的光屏缩小,变化成一个词:
『成人之?美』
紧接着,圆桌正中间第二页的照片隐去,第三页的照片浮现出来。
这?张照片连接的是四号『吕嵩』。
吕嵩比卢翠柔冷静的多,但?明显他看到光屏的时候,也?是一种很吃惊的状态,过了一会儿,他才在犹疑中选择了一个词:
『冰消瓦解』
圆桌中心第三张照片隐去,第五张照片浮现。
这?一次点亮的是八号『李宜良』。
“终于到我?了,我?期待得很呐。”李宜良的声音粗犷,听起来很是开心,光屏一出现,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昨日重现』
【三位主治医师均已做出选择。】
凹槽上的数字散去,底板上升,病历本再次出现,十本病历本,都?停留在第二页。
【请所?有主治医师将手置于书?上。】
系统宣布:
【医治开始。】
*****
在手放在书?页上的那一刻,简悄就被一股白光罩住了,等光散去,他出现在了一个荒凉的院子里。
另外九个人也?出现在他身边,每个人都?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上有微微发着光的编号,身体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简悄将手在自己眼前摊开,他的手也?是半透明的,阳光能从能毫无阻碍地从他身体里穿过。
七号异常焦躁———这?种焦躁在看见一个端着木盆子走过来的女人时达到了顶峰。
那个从拐角处走过来的女人穿过他们到达河边,她?蹲下/身,从木盆里取出衣服铺在石头上用力捶打起来。
随着这?一声声捶打,整条河仿佛活了过来,渐渐出现了人声。
“艾家媳妇洗衣服呢!”一个大婶从那个女人身后经?过,“你?们家文?辉回来了没?”
“婶子好?!”那个女人抬起头笑道?,“还没呢。”
“今年就是第五年了。”那婶子也?不急着走,停下来和?她?拉家常,“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她?打趣道?:“也?不知道?国外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有好?多金头发蓝眼睛的人叽哩哇啦地说话?”
“文?辉能到国外去留学,了不起哩!”她?盯着女人看,直到女人害羞的低下了头,手里捶衣服的动作也?慢慢收住,“你?这?几年一直替他打理家事,没让他为家里操过一点儿心,谁提起你?不夸一句好?啊!我?听人说,从国外回来的最低都?是个工程师,各个地方啊———抢着要!”
“你?真的是有福喽!”
那个婶子说完就走了,女人蹲在河边捶衣服的动作却越发有力,嘴角也?挂上了笑容。
就快了.........
“艾家婶婶!艾家婶婶!”
女人刚把衣服洗完,就听到隔壁的小孩子在叫她?。
“哎!”她?把木盆抱在怀里,“慢点跑!小心摔了!咋了这?是?”
“文?辉哥哥回来了!”那个孩子手忙脚乱地比划着,神色十分兴奋,脸也?因为激动红扑扑的,“坐着一辆小轿车回来的!可气派!可洋气了!”
“回来了?!”这?消息实在是太惊人,女人手里的木盆差点脱手,“你?确定?你?没看错?”
“真的是文?辉哥哥!我?看的可清楚了!”那个孩子把手心摊开,里面?躺着几颗她?从没见过的、包装精美的糖,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泽,“喏!婶子你?看!这?就是文?辉哥哥给我?的糖!我?们这?里都?没有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女人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上别的,给那个孩子道?完谢之?后就急匆匆的抱起盆子向家里赶,步子越走越快,也?没听到那个孩子最后一句有点犹豫的话:
“但?是文?辉哥哥带回了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他们还手拉着手呢。”
女人急匆匆地赶到家门口,他们家上一次这?样热闹,还是艾文?辉出国的时候。
人们熙熙攘攘的,嘈杂得要命,门口果然停着一辆小轿车,黑壳子、玻璃窗,窗子里面?还挂着蕾丝的窗帘,确实像那个孩子说的,又洋气又气派。
“是艾家媳妇啊..........”
随着她?的到来,热闹的气氛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切戛然而止。
女人没有察觉到异样,端着木盆子就准备往屋里走,离他最近的大婶拉了拉她?的胳膊,犹豫道?:
“你?现在别进去了.......嗯,文?辉跟他爹有点事。”
女人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刚准备答应下来,就听到屋里面?有茶杯摔碎的声音:
“你?这?个不孝子!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接着是一声熟悉的痛呼。
即使五年没见,女人也?第一时间听出来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把盆子使劲往地上一搁,有件干净的衣服因为她?的动作从盆子里掉出来,在地上沾了泥土。
她?什么都?没管,只是一头莽进了屋。
屋子的地面?上,跪着那个她?心心念念了五年的男人。
地上有一摊茶水,旁边还有着茶杯的碎片,她?看到一向对人和?颜悦色的公公坐在椅子上气得脸色涨红。
“爹,这?是咋了呀?您怎么让文?辉跪着呀?”她?无措的看看坐在上首的公公,又伸手想把地上的男人拉起来,“文?辉我?知道?你?性子倔,你?有什么事好?好?和?爹说,爹会理解的。”
男人看了她?一眼。
她?形容不出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愧疚、痛苦中有些厌烦,似乎还有些心虚。
“文?辉媳妇儿,你?别管他!撒手!我?看他是被别人迷了心窍了!”
女人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屋子里除了他们家的人以外,还多出来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外人。
是一个长的很好?看的女孩子,眉毛画得黑黑的,嘴唇涂得红红的,脸也?白生生的,穿着她?从未见过的裙子,裙子上叠着一层层蕾丝。她?听婶子们闲聊时说过,这?种叫蕾丝的布料贵得要命,只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才穿得起。
站在这?样好?看的人面?前,女人突然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她?那时还不知道?,这?种突然而来的情绪叫作“自卑”。
“爹,你?就成全了我?和?珍珠吧!”跪在地上的艾文?辉大喊,脖子上青筋毕露,“我?和?珍珠是真心相爱的!”
咋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女人愣了一下,她?有些搞不明白,她?不是很早就嫁给艾文?辉了吗?怎么还要爹来“成全”?
“艾伯父,我?和?文?辉是真心相爱的,请您成全我?们。”
那个好?看的女孩子说话了。
女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文?辉嘴里说的“珍珠”不是她?。
“我?成全你?们做什么!文?辉他已经?结婚了,你?看到了没有———”气得满面?通红的老人指着女人的方向,“那才是他的老婆,他们已经?结婚五年多了!”
“现在是新时代!可以结婚,当然也?可以离婚!”那个好?看的女孩子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他们俩结婚,只不过是封/建糟粕的产物,我?看这?位小姐也?未必愿意吧,与其把青春和?爱情浪费在不爱的人身上,不如早点恢复单身!人这?一辈子要嫁就要嫁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就像我?和?文?辉一样!”
女人徒劳地张了张嘴,仿佛是一只被掼上岸的鱼。
她?不是被逼着出嫁的,她?是真的喜欢艾文?辉。
“你?出国之?前说过,等你?学成归来了,就一定让我?过上好?日子。”女人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你?答应过我?的。”
“这?位小姐,对于你?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现在是新时代了,我?们要抛弃那些封/建思想,不能固步自封,要学会进步,盲婚哑嫁是不可取的。”那个女孩子穿着鞋跟细细的鞋子,在地上走的时候发出哒哒的响声,气势迫人,“我?知道?你?嫁给文?辉这?几年替他打理家事很辛苦,等你?们离婚了,我?也?会给你?一笔钱,当做你?这?几年的青春损失费,到时候你?找个喜欢的人嫁了,你?就会发现,你?今天的选择是对的。”
“我?不要钱,我?也?不是盲婚哑嫁,我?就是喜欢他。”女人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艾文?辉,“文?辉,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艾文?辉把头偏向一边:
“是我?对不住你?,但?人的一生这?么长,我?不可能跟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会幸福的。”那个女孩子又说,“你?不能和?他一起写诗画画,又不能和?他一起谈论国际大事。就像我?们举行沙龙的时候都?是讲英文?的,你?能听得懂吗?”
“我?能给他做饭,能给他洗衣服,还能.........”女人的脸也?涨红了,“还能给他生孩子。”
“洗衣做饭有保姆就行。”那个女孩子看着她?,很是无语,“至于生儿育女,那就是我?的事了。”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女人把求出的目光投向艾文?辉,“但?是我?可以学,文?辉,我?可以学。”
“我?向你?道?歉。”艾文?辉终于把头转过来了,“我?确实不爱你?,以前说爱你?是因为我?没有弄清楚什么是爱,我?现在知道?了,我?不爱你?,我?爱的是珍珠。”
“可我?......”女人的声音低得像蚊蝇,“........我?就是珍珠啊。”
艾文?辉从地上爬起来,拉起了那个女孩子的手:
“你?不是珍珠,她?才是。”
他提了一个建议:
“如果你?觉得离婚的名头不好?听,我?们也?可以商量一下,我?让我?爹收你?做义女,到时候给你?找个好?人家远远的嫁了。”
艾文?辉越说越心动:
“反正我?们没有领证,到时候你?嫁得远一些,谁都?不知道?你?嫁过人,我?们以后也?可以当一门亲戚走动走动。”
“这?不行!”被艾文?辉牵着手的女孩子明确地表示反驳,“隐瞒情况,对她?未来要嫁的人多不公平啊!”
“做人要坦诚,怎么能欺骗别人呢?”
两个人的话越说越离谱,女人站在一边心如死?灰。
“滚!都?给我?滚!”做坐在上首的老人把仅剩的另一只茶杯也?扔了出去,“我?承认的媳妇只有她?一个!别的猫儿狗儿别想进我?们家的门!”
“说谁猫儿狗儿呢?”那个女孩子也?不是个软性子,“您是文?辉的爸,我?才敬重您,叫您一声伯父。您要知道?,现在已经?有结婚证了,我?和?文?辉早就把证领了,在法律上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文?辉,我?们走,什么时候伯父想通了,我?们什么时候再来。”女孩子一拉艾文?辉的胳膊,两个人朝门外走去,走过门口的时经?过那个木盆,掉出来那件衣服被踩得更脏了。
两个人的对话声还能隐隐听到:
“文?辉,我?们等会要去哪里呀?”
“去你?最喜欢的那家西餐厅好?不好??”
“你?对我?真好?~”
两个人渐渐走远了,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女人看着地上那件脏衣服,恍惚间觉得她?和?那件衣服是那么的相似,都?沾满了泥土,又被人踩在脚下。
“艹,看得我?拳头都?硬了。”三号整个人都?拢在黑色的大斗篷里,因为还没有被系统点出身份的缘故,他的声音也?是一种机械的语调,听不出男女,“你?选的什么玩意儿?!狗屁的成人之?美!选同归于尽都?比这?来得舒服!”
“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七号语气崩溃,“我?已经?尽可能挑选好?的了!”
“没关系的,这?是一个好?的时代,等到他们分开,她?一定会在困境中重新站起来的!”七号不断强调着,仿佛这?样就能给她?些许慰藉,“到时候她?风风光光荣归故里,一定能狠狠地打这?对狗男女的脸!”
“说不定艾文?辉那个男人会回心转意呢,你?看他爹那么坚决的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七号又补充说,“不是说父母反对的婚姻,都?走不到最后吗?”
“就算艾文?辉回心转意———”简悄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要在垃圾桶里捡男人好?吗?”
“一号你?和?我?想的一样。”三号走过来想拍拍简悄的肩膀,没想到他们的半透明状态不仅针对场景里的人,也?针对他们彼此,三号的手从简悄的肩膀处穿了过去。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又变化了。
艾文?辉和?那个女孩子实在是太高调了。
这?个小城本就不大,一旦有什么大事发生,接下来好?几年的谈资都?有了。
流言传得很难听。
女人也?不再去河边洗衣服了,她?宁愿在后院的井里打井水,再费力地将洗完衣服的水倒到外面?的沟渠里。
“艾家媳妇儿,你?别往心里去,你?是什么人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都?清楚得很。”扒着女人家院墙的大婶撇撇嘴,“一个女的,虽然是大家小姐,但?这?追着男人跑的行为也?太不检点了,谁家娶这?样的媳妇儿都?是要蒙羞的!你?放心,艾老头肯定不会让她?进门!”
女人不说话。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婶眼见着女人像锯嘴葫芦似的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也?悻悻地走了。
流言的风向在某一日发生了转变。
似乎是意识到街坊邻居碎嘴的威力,那个女孩终于学会了一点人情世故,她?开着小轿车跑了四五趟,给整条街的街坊邻居都?送了礼物,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提点过,这?些礼物都?送到了人的心坎上。
她?还帮一些特别难缠的街坊解决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
于是,人人都?能啐上一嘴的爱情一下子就变得高大上起来。
女人躲在自家的院墙后,看着那个女孩挽着艾文?辉和?周围人打招呼,前前段时间还扒在她?家墙头满脸嫌弃的大婶现在笑得谄媚:
“珍珠啊,你?和?文?辉就是这?个———”她?把两个大拇指弯起来,并在一起,“书?上怎么说来着,佳偶天成,天生一对?”
那个也?叫珍珠的女孩笑得灿烂:
“是天作之?合!”
“哎哟,瞧我?这?记性!!”大婶一拍脑袋,“到时候你?和?文?辉摆喜酒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上一杯啊!”
“不会忘了您的!”女孩子把艾文?辉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些,“您不是一直在发愁小虎上学的事吗,我?已经?给小学的校长打过招呼了,只要他在学校里好?好?表现,去那边当个插班生没有问题。”
“真是太谢谢你?了!”大婶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全然不像她?前几天那百般嫌弃女孩不检点的样子,“珍珠真是人美心善!”
“那我?和?那个———”女孩子朝艾家的院墙努了努嘴,“谁更好??”
女人吓得缩了回去,但?大婶极具穿透里的嗓门依然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是你?更好?了!”那声音可大了,像是在表决心似的,“她?虽然也?还行,但?是我?一直觉得文?辉和?她?真不合适,你?和?文?辉才相配。”
女人缩在墙角,眼泪流了满脸。
“你?成全了这?对狗男女之?后就走不行吗?!”七号冲到女人面?前,咆哮道?,“又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下去!”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她?碰不到女人,女人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我?们谈谈?”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那个女孩子站到了女人的面?前。
“你?也?看到了,我?和?文?辉的婚事有多受祝福。”女孩子高傲得像一只天鹅,“我?一开始同情你?,现在我?有些讨厌你?了。”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因为你?爱文?辉,文?辉不爱你?,你?就要用包办婚姻来捆住他一辈子吗?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幸福,你?这?样阻挠我?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有阻挠过你?们吗?”女人抬起头,眼神麻木,“娶我?的时候,没有人捆住他的手脚,和?我?睡觉的时候,也?没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女孩子娇俏又生气地跺脚,“这?种话也?可以随便乱说吗?”
“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反正、反正..........”女孩子词穷了,“你?平时穿打补丁的衣服,头发也?不抹发油,更不知道?打扮和?化妆,穿的还又土又老气就算了,连思想都?是落后、愚昧、封建的,你?这?种活在旧时代的人是没有拯救价值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是晋惠帝在饥荒期间发出的疑问:
何不食肉糜?
多么高高在上啊。
是她?不想打扮吗?是她?想穿得又土又老气吗?
不是的。
因为她?要操持家务,要在田里忙活,要认真计较每一分钱,还要给远渡重洋的艾文?辉攒一年到头的学费。
她?根本舍不得将钱用在自己身上。
“你?要是不愿意搬走也?没事。”女孩子高高地扬着头,“我?已经?和?文?辉在最好?的地段买了一栋小洋房了,马上就把他的父母接过去,这?个院子就送你?了,就当你?这?几年的辛苦费。”
“还没人通知你?吧———”她?得意的哼了一声,“明天我?们就搬走了。”
“我?真的搞不懂。”这?次开口的是六号,“一个出轨男,一个小三,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么大底气去质问原配?”
“还爱情呢!爱情可不背这?个锅。”五号接了一嘴,“真是渣男贱女脸比盆大。”
七号已经?不说话了。
“我?知道?一开始艾伯父不愿意承认我?就是因为你?在从中作梗。”女孩子说,“但?是现在,他也?松口了。”
为什么会松口?
因为只要孩子坚持,先妥协的一定是父母。
再对艾文?辉恨铁不成钢,他也?始终是他亲生的孩子,比起外人来,自己的孩子肯定更重要。
晚上吃饭的时候,女人终于从她?一向敬重的公公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大家子人神情都?闪躲着,不敢直视她?。
因为她?什么错都?没有。
“我?知道?了。”女人也?低着头,“我?明天就走。”
“你?能去哪儿啊?”那个一向刚强的老人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我?们把这?个院子留给你?,这?些年家里攒的钱也?分你?一半,你?好?好?过吧,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去那个地方找我?们。”
老人说出了一个地址。
果然和?那个女孩说的一样,是整个城里最好?的地段。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准备搬走了,也?许是这?种近乎抛弃的行为,让艾家人有了羞耻感,他们的动作又轻又快,连邻居都?没有惊动。
女人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她?没上去帮忙,也?没有说话。
他们已经?把东西打包好?了,外面?叫了车,艾文?辉落在了最后。
“这?个给你?。”
他递过来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一些银元和?铜钱,还有新式的纸钞,最上面?放着一张纸。
女人把这?张纸拿出来,曾经?她?的父母在世时,她?也?是学过读书?写字的,只是后来她?嫁到艾家忙忙碌碌,父母去世的那年艾文?辉还在国外,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了她?的头上,五年了,她?本来以为会苦尽甘来的。
这?是一封和?离书?。
她?虽然不能把字认全,但?也?知道?文?采极好?,什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像是在写和?离,反倒像是在拒绝别人的情意一样。
“虽然我?们没有领结婚证,但?是我?还是按照封建时代的要求给了你?一封和?离书?。”艾文?辉解释说,“和?离书?和?休书?是不一样的,休书?是女人犯了错,和?离书?是指两个人都?没有缺点,只是不合适所?以分开。”
“有了和?离书?,不会影响你?继续嫁人的。”
“封建时代说‘贫贱之?妻不可弃,糟糠之?妻不下堂’———”女人的声音轻飘的风都?能吹走,“这?也?是错的吗?”
艾文?辉语塞。
“我?也?没有休弃你?啊,我?们俩又不相爱,只是不合适而已。”
“拳头硬了。”明明是系统处理过后的机械音,简悄也?能听出三号语气里的咬牙切齿来,“这?狗逼男人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二号说:“这?个时代不管是被休弃还是和?离的女孩子,很多都?是不得善终的。”
“我?现在觉得和?这?种垃圾分开也?挺好?的。”这?次开口的是十号,“等日后贾珍珠一定要让这?对狗男女后悔!”
“不会的。”
三号“啊”了一声:
“一号你?刚刚说什么呢?”
简悄轻声说:“不会有你?们期待的逆转了。”
那个女人的眼里,没有光了。
“文?辉,该走了。”
一个干瘪瘦弱的老婆子从门口进来扯了扯艾文?辉的胳膊,这?是她?婆婆。
五年里,她?有时候也?对女人看不顺眼,呼来喝去,从没有一刻这?样心虚过。
“贾珍珠,对不起。”
她?最后听到的,是艾文?辉的一句道?歉。
这?是艾文?辉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她?第一年嫁给艾文?辉的时候,艾文?辉说“珍珠”这?个名字很好?听,说她?也?像颗珍珠一样。
艾文?辉不喊她?的名字,也?不像别人一样叫她?媳妇儿,他总是文?质彬彬地喊她?“夫人”,或者是深情款款地喊她?一声“珍珠”。
五年里,她?就是靠着这?一点一点的回忆,才撑起了这?个家。
可她?等来了什么呢?
一个变心的丈夫,一封和?离书?,还有一句道?歉。
他们一家是从未想过吗?一个宁愿让人搬家都?要合离的女人,到底是有多十恶不赦?在这?贞洁大过性命,流言蜚语能杀人的时代,她?有活路吗?
没有人愿意替她?多想一想。
“文?辉!我?来接你?啦!”
她?听到外面?传来女孩子娇俏的声音。
她?也?是珍珠。
只不过,她?是真珍珠,而她?是假珍珠。
没人要的假珍珠。
“已经?离婚了,未来会变好?的。”七号想去捂住女人的耳朵,但?她?的手只是从女人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女人离婚了,也?能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啊!”
贾珍珠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门,她?手里捏着艾文?辉给她?的那个小袋子,就这?样晃到了河边。
早晨的河水冰凉,她?像是感觉不到一样。
河水没过她?的鞋面?,没过她?的膝盖,没过她?的胸膛,没过她?的下巴..........
七号一直在阻止她?,但?透明的手只能一次又一次徒劳地穿过她?的身体。
“你?才二十多岁,你?还年轻,你?别想不开!”
她?还在往前走,河水最后没过了她?的眼睛和?头顶,在河面?留下一串气泡。
河面?安静了。
七号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不就是离个婚吗?离婚之?后她?不想再呆在这?个城市,她?可以带着钱去另一个城市发展,只要肯吃苦,总是能过的幸福的。如果她?不愿意离开这?个城市,她?平时的名声那么好?,总有人会愿意娶她?的,现在的二嫁不也?有很多人过的很好?吗?
人生还有那么多种可能性,她?为什么一定要寻死?呢?
“她?怎么这?么想不开!爱情没了就没了呀.........”七号嚎啕大哭着,间接害死?一条人命的负疚感在她?心中无限延伸,“寻死?是懦夫的行为,只有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啊!”
“那个时期的女人虽然没有怎么读过书?,但?她?们不是一向以夫为天,很柔顺,很能忍吗?那时候的离婚率那么低.......”七号语无伦次,“她?怎么会去寻死?呢?她?不应该去寻死?啊.......”
“这?个时期的离婚率确实低。”十号说,“但?是麻绳很结实,悬在房梁上不会断,农药也?不仅仅是庄稼在用,河里常年能捞出漂浮的尸体,那些牌坊..........每一座牌坊下都?不止一条人命。”
“你?总觉得离了婚之?后,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但?你?有没有想过,她?和?我?们并不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所?要面?临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她?的见识、她?的心性、她?所?呆的环境都?在限制着她?———”十号继续说,“你?又凭什么替她?认为,她?在离婚之?后能过得潇洒?”
“生活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畅快人心的打脸,也?没有那么多绝地逆袭的翻转。”
“你?对她?有偏见,所?以你?选择她?。”三号现在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线,“我?猜是因为经?过花海的时候,她?房子外的树上缠满了菟丝子是吗?”
能走到这?里的考生或许各有各的缺陷,但?绝对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蠢货。
菟丝子需要依附大树生存,是一种寄生的草本植物。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和?系统说了我?要放弃....可系统说撤销无效。”七号的声音已经?哑了,“菟丝子不是在说她?,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系统给过一次放弃的机会。”简悄说,“可是你?没有放弃。”
因为不自知的怀疑,因为内心的傲慢,也?因为掌控了别人生死?的那一点自得,促使她?选择了继续。
现在她?后悔,她?嚎啕大哭,她?没有形象........
因为她?内心还在的道?德感在强烈地谴责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片沉默。
“人一旦掌握了控制别人生死?的权利。”一直待在角落的九号开口,“偏见就可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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