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杨瓒脸色微红,脚步有些微晃。

    回房之后,用过醒酒汤,敷过热巾,斜仰在榻上,困意渐渐涌上。

    书童剪短烛心,小心伺候杨瓒脱下外袍,道:“四郎春闱得中,可要遣人报知家中?”

    “自然。”官差送报州府,尚需一些时日。托快脚行商送信,也好令家人安心。

    想到日间之事,困意立刻消去不少。

    杨瓒推开锦被,坐起身,道:“且将烛火拨亮些,我要写信。”

    “已是二更,四郎可明日再写。”

    杨瓒摇摇头,道:“下月便要殿试,自明日起,我将勤练策论。书信写好之后,你带上银钱,自去安排。”

    “是。”

    书童不再多劝,摆开笔墨,点亮烛火,候在一旁。

    铺开纸张,提起笔,杨瓒忽然皱眉。试着写下一行字,眉头皱得更深。待桌下积了一堆纸团,才继续落笔。

    “父母大人膝下,男瓒敬禀,父亲大人敬安,母亲大人万福。自拜别双亲,已一月有余。嗣后未有家信,恐父母大人担忧,儿惶恐万分。

    仰天子圣德,祖宗庇佑,儒师恩蒙,儿得中今科五十九名……”

    一封家信,不过三百余字,杨瓒却是几番更改,足足耗费半个时辰方才书就。

    模仿原身的口吻不难,难的是模仿原身笔迹。

    好在有“台阁体”这一大杀-器,字正方圆的写出来,谁也挑不出错。

    书童靠在桌旁,头一下下点着,昏昏欲睡。

    杨瓒尚且不放心,取出往日批注笔记,借着烛光一一对比,确是七分相类,不至天差地别,才吹干墨迹,装入信封。

    余下几分差别,已是无法可想,只能随他去。

    找人代写?

    笑话中的笑话,比字迹不同更引人怀疑。

    封好信,杨瓒敲敲桌面,书童登时清醒。

    “四郎写好了?”

    “好了。”杨瓒将信交给书童,道,“去睡吧。”

    书童点头,擦擦嘴角,确定没流口水,大大松了口气。

    烛火熄灭,房门关拢。

    杨瓒平躺在枕上,闭上双眼,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明日起闭门苦读,凡有宴请,当推便要推了。虽与先时所想不同,然有今日之事,还是小心为上。

    闫大郎不足为惧,加上京城闫家,除了暂时躲开,当真没有更好的办法。

    官-场,权-势。

    四个字重重压在头顶,杨瓒唯有苦笑。

    夜至三更,城内宵禁。

    更夫手提气死风灯,敲响更鼓,遇一阵寒风刮过,缩缩脖子,不觉加快了脚步。

    薄雪又至。

    仲春时节,却是寒风瑟瑟,冷似严冬。

    锦衣卫北镇抚司内,火把照亮厅堂,鱼服校尉手按绣春刀,分列两侧。

    大堂之内,猛虎下山图前,端坐一名四旬大汉,方脸黝黑,肩宽背阔,一双浓眉下,虎目精光四射。

    “消息确实?”

    “是。”

    堂下一人,苍松而立。

    锦袍金带,俊逸雅致,恍如玉琢翡砌。

    火光映亮面容,乍见发如檀木,唇色如血。虽有笑纹隐现,却叫人神经紧绷,陡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