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医士净过手,忙道不敢。打开药箱,取出两只巴掌大的木盒。

    “此为外用。”

    待杨瓒接过药膏,又提笔写下内服药方。

    “小老儿观杨老爷有郁积之气,日久不散,于己无益。还需开解,方能保得康健。”

    接过药方,杨瓒谢过医士。

    医士点到即止,重新背起药箱,同杨瓒告辞。

    狱卒来取药,告知杨瓒,有狱中文吏亲自熬药。

    “杨老爷放心。”

    杨瓒点点头,忽而想到,外用的药膏怎么办?

    牢房里没有镜子,即便有,他也没法给自己后背擦药。

    “杨编修?”

    正为难时,顾卿再次走进牢房,问道:“杨编修恐要在此留些时日,可有事需在下帮忙?”

    看看金相玉质,冰壶玉衡的顾千户,杨瓒突觉喉咙有些发干。

    “无事,顾千户好意,瓒心领。”

    “真无事?”

    “真无事。”

    “哦。”

    顾卿点头,并未多言。不知为何,杨编修就是觉得,这声单音别有深意。

    “既如此,在下不耽搁杨编修休息。若杨编修改了主意,遣人知会在下即可。”

    “多谢。”

    “不必。”

    顾卿转身离开,牢房再次落锁。

    杨瓒独坐半晌,忽然闷笑两声,捏了捏鼻根。

    “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仔细想想,这也不能怪他。

    前生本没多少经验,整日和工作为伍,又有家人压力,顾千户这样的美人,不说镜中花水中月,也是可遇不可求。

    机会错过就错过,后悔也没用。再者言,对方未必就如他所想,是自己误会了也未可知。

    启开盒盖,一股清香扑鼻。

    盒中的药膏泛着青色,挑出些许,轻轻撵开,竟变得透明。

    深深吸一口气,杨瓒拉开衣襟,有些费力的涂药。动作间难免拉扯到伤处,终顾不得形象,一阵呲牙咧嘴。

    殊不知,顾千户去而复返,恰好撞见这一幕,脚步立时顿住。

    “千户?”

    同行校尉有些奇怪,下意识探头,不由道:“到底是读书人,金贵了些。”

    顾千户侧首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校尉便通体生寒。我的个天老爷,千户大人吃-枪-药-了不成?

    少顷,见顾卿弯起嘴角,校尉更是连腿肚子都开始发抖。

    牟指挥使笑,九成是心情好。顾千户笑,十成十是有人要倒霉。

    那个倒霉的……不会碰巧就是他吧?

    顾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校尉壮着胆子跟上,唯一的念头:嘴那么勤快干嘛?欠抽!

    弘治十八年农历五月酉朔,杨瓒入住诏狱第三天,弘治帝再次罢朝。

    吏部尚书马文升,户部尚书韩文,礼部尚书张昇等具本诣左顺门问安,未见到天子,只有宁瑾传达口谕:“上本已览,俱悉诚意。朕无大碍,调理渐愈,卿等各安心办事。”

    马文升等应诺行礼,退出左顺门。

    行到阶下,几人均是面带忧色。

    “马冢宰,您看着怎么样?”

    马文升摇头,只道出两个字:“难说。”

    见状,韩文等都是惊疑不定,心中悚然。

    乾清宫内,弘治帝服下丹药,强撑着写完四道敕令,着扶安送去文渊阁。

    “敕宁王宸濠,晋王知烊,令戒谕郡王将军以下各谨守祖训,惇尚礼教,大明法度,安分守教。如有纵欲败度,戒谕不悛者,王具奏闻,下宗人府以问。”

    “逮问大同西路右参将蔡瑁,守备朔州城都指挥周怀,守备平虏城都指挥关祥。罪以怠忽职守,不修边堡,设备不严,疏于防范。更兼临阵怯站,纵虏贼入境伤民掠财,其恶难贷。”

    “秦府成县县君仪宾孙溏-奸-占-乐-妇,私越关摭,构陷宗室,劈空扳害十人以上,霸占民田。巡抚等官查勘以闻,勘报至都察院,历数数罪,怙恶不悛。责杖一百,发口外为民,责守边境,遇赦不赦。”

    “宣府镇守太监蒋万,宣府参将李稽,副总兵白玉等阿党比周,里勾外连,同恶相求,假借朝廷之名滥发徭役,戕害于民,十恶不赦。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审,皇太子详问。”

    敕令直接送入内阁,三位阁老均在,闻得敕令内容,神情都是一变。

    “陛下可有口谕?”

    “只有敕令,并无口谕。”

    扶安离开之后,四份敕令摆在案上,刘健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依我看,这两份倒在其次。”

    将逮问大同守将和县君仪宾孙溏的敕令放到一边,李东阳点着余下两份敕令,道:“这才是重中之重。”

    此言一出,文渊阁内顿时一静。

    “是宁王还是晋王……”亦或两者都开始不老实,被天子抓住把柄。

    “希贤兄慎言。”

    李东阳出口提醒,刘健的后半句话终未出口。

    “天子既有此意,我等理当从命。”谢迁拿起最后一份敕令,“太子殿下处,还需宾之兄出面。”

    三人商议敕令,再无心关注其他。几分言官弹劾朝官的上疏,更被丢在一旁。

    “不知所谓,无需理会。”

    八个字,就是这些上言的最终命运。

    天子沉疴,久不上朝。太子年幼,难承重任。

    鞑靼屡次犯边,边军缺粮少衣,战力每况愈下。开中法刚一提出,宗室功臣便闻风而动,几-欲-令新策胎死腹中。

    三位相公和六部尚书火烧眉毛,这些人不想着为朝廷分忧,为边军解困,整日里长篇累言,一次不问,紧接着就是第二次,第三次。

    真是责人以方倒也罢了,只盯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完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