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杨枞曾想过,出了孝就让二儿媳归家,另择良配。便是长媳,只要留下杨廉,也无需为大郎守着。

    什么贞洁牌坊,杨家从来不在乎。

    早年间,杨氏女同闫家郎合离,另嫁他人,没少引来口舌。自那之后,杨氏族中就立下规矩,族中的媳妇,男人不在了,愿意守着,是恩义。想另觅良偶,杨家必不阻拦。

    同理,杨氏女嫁到外县,一旦出了事,只要有理,族人必会撑腰。

    杨枞不便开口,请族长家人帮忙说道。未料,两个儿媳都是摇头,哪怕家人来接,也是住过两天,又回到杨家。

    思及两个嫂子的处境,杨瓒也是叹息。

    若是为了杨廉的前程,大可不必。科举也好,做个富家翁也罢,有他在,总能护得侄子平安。

    假如是顾忌他,更是不必。

    真有御史上疏弹劾,杨瓒绝不会客气,祭出金尺,抽不-死-你!

    来一个抽一个,来两个抽一双!

    自己没力气,请顾千户帮忙一起抽。

    反正都是欠人情,不差这一次。

    依照明律,杨家的老宅未设厅堂,正房左右各一间厢房,连着一个小院,四周架起土墙。儿子成亲时,杨父做主,打通土墙,又建两所房屋。从围墙到屋瓦,严格按照规制,不逾越半分。

    兄嫂住进新居,杨瓒一心科举,随杨枞留在老宅。

    有子登科,本可翻修旧居,架设房梁,增设厅堂。然举家在孝,杨枞伤病,几月动弹不得,两个儿媳更没有那个心思。

    “爹。”

    杨枞正坐在榻上,一下一下捶着腿。见儿子孙子一起进来,不免有些奇怪。

    “廉儿过来,嫂子怕不知道。”

    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杨瓒放下杨廉,提起带回的几口箱子。

    “孙家的事实在是糟心。”

    待杨廉被儿媳抱走,杨枞才皱着眉,将憋在心里的闷气道出。

    私-逃的一双男女死在杨氏祠堂前,不是族长和族中老人当机立断,祸害必定不小。

    “案子查明,逃走的凶犯也抓了回来。”杨枞道,“提审时招认,说是和孙家有旧-怨,杀人是为报仇。”

    “和孙家有旧怨?”

    杨瓒蹙眉。

    这事明摆着冲杨家来的,口供显然不可信。

    “别说你不信,族长和老人都不信。”杨枞道,“和孙家有仇,为何把人挂到杨家的牌坊上?只这一点就说不通!”

    杨枞一边说,一边气得咬牙,“好好的牌坊,费了族里多少心思。沾了这事,实在晦气!这是诚心要祸害杨家!”

    “大令怎么说?”

    “犯人一口咬死,还能如何?”

    凶手归案,承认罪名,一口咬死是-私-怨,案子理当了结。继续审下去,也难问出个子丑寅卯。

    在报送府衙之前,锦衣卫提走两人,言是另涉要案,需押解进京。

    想起捕快见到的边军腰牌,大令没有深究,也不敢深究。

    归根结底,除在县中拿住的三人,余下都是锦衣卫抓捕。送到县衙过堂,已是不小的人情。想提走,自然不好阻拦。

    发生在大牢里的事,杨家不知道,孙家更不可能知道。

    南去的行商迟迟没有回音,找到同行归来的商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只道在保定府分开,人究竟去了哪里,他们都不晓得。

    几月没有音讯,是生是死,无人清楚。

    当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行商的妇人闹得更厉害,叫嚷着女儿死了,丈夫必也被人害了,口口声声要杨家偿命。似有所依仗,根本不怕族中老人。

    “人像是疯了,讲不得道理。”

    说到这里,杨枞叹息一声,“因着这事,你十叔家里不安生,出门都抬不起头。你十婶带着媳妇挨家挨户的解释,唯恐害了你的名声。”

    “十叔十婶也是被蒙蔽。”杨瓒道,“拜过祠堂,我去见十叔,一姓人不该就此生分。”

    “对,对!理当如此。”

    “另外,”杨瓒顿了顿,道,“孙家送来的表礼,我一样没动,都带了回来。”

    见杨枞面露不解,杨瓒道:“明日请族中帮忙,都送还回去。我亲自向孙氏族长说明,好过十婶劳心。”

    “这么做妥当吗?”

    “爹,孙家死了人,有理没理总存着一口怨气。”杨瓒道,“我去把事情说开,日后再有牵扯,也不致拖累族人。”

    说不过儿子,杨枞只能点头。

    事情牵涉四郎,到底不能一直不露面,让人觉得没担当。

    “祠堂前的那块牌坊,还请爹和族中老人说,暂且拆了吧。”

    “拆了牌坊?”

    杨瓒垂下眸子,道,“族人的厚意,儿感念在心。然经此事,留着总是不祥。还是拆了,今后也无需重立。”

    “这……”

    “爹,鼓励族人上进,与其立牌坊,不如办族学。”杨瓒道,“儿不才,在京城时结下两三好友,族中子弟想要读书,可延请儒师,想要学武,亦能请来教习。”

    “也罢。”杨枞点点头,“我明日便去说。”

    “多谢父亲。”

    杨瓒起身,恭敬行礼。

    “办学所需皆由儿出,族中凡家有余力者,亦可资助学中。翻过年,廉儿将要六岁,儿必寻得良师,为他启蒙。”

    听闻此言,杨枞大感畅慰,连道三声好字,终于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