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番商不只从事走私,更同倭贼海盗交易,获利巨大,胃口也越来越大。
借登岛交易之机,暗中查探,记下海盗行船路线,推测出几处可能的藏宝地点,绘制在图上。只等日后有机会,亲自前往一探。
“尔等不惧海盗报复?”
“回大人,海盗之间常有厮杀,占据这两处的盗匪,均为另外一股盗匪吞并,沉船海中。”
“小的获悉此事,原想着,离京后即前往查探,未料……”
简言之,藏宝的海盗团灭,此处暂无人接管。三名番商知情,计划赶在其他海盗发现之前,先一步前往寻宝。
找到了,自然好。
找不到,也不损失什么。航程归来,绕到倭国贸易,同样能大赚一笔。
“银矿又是怎么回事?”
“银矿……”
三名番商咽了口口水,略有些迟疑。
“说!”
“是,小的说,小的这就说!”
“倭国之地,银贵金贱。小的乘船市货时,常备有金银,作价交换。”一名番商抖着声音,小心道,“弘治十七年,小的运绸缎至石见,同船的佛郎机夷人知晓如何勘探矿藏,一次外出归来,告知小的,该地有银矿脉,储量很是不小。”
“佛郎机夷人?”
赵榆和顾卿表情都些古怪。
本就是番人,唤他人为夷狄,岂不可笑?
番商壮起胆子争辩:“小的久居华夏,受文明教化,不敢自比大国之民,却也不是这些佛郎机人可比。”
提起佛郎机人,三名番商脸上都闪过厌恶。
常年不洗澡,头上爬虱子,一身的味。见到米饭没命的吃,连话都说不好,简直是没开化的野人。
不是会打铁看矿,有一把子力气,早扔进海里喂鱼,省得浪费粮食。
“银矿在倭国?”
这倒是不太好办。
“禀大人,倭人的一个什么将军死了,现正打仗。”
“哦?”
“小的和倭人打了多年交道,”见赵榆顾卿脸色骤冷,番商硬着头皮,打着哆嗦,继续说道,“掌握石见的大名实力弱小,正四处购买武器,只为不被周围大名吞并。”
“接着说。”
“是,”番商不敢放松,继续道,“只需少量兵器,即可换得藏银之地。”
确定银脉存在,番商就打定主意,借倭国生乱,大肆渔利。
换得山地,立即开采。在事情泄露之前,采多少是多少。几乎是五本的买卖,得多少都是赚。
番商的口供,由赵榆顾卿亲自记录。
听到番商的计划,两人都是笔下一顿。和这样的做生意,不被坑才是出奇。
口供录完,囚室门关上,赵榆没有马上离开。
算算时间,前往北镇抚司的校尉应该抵达,得知消息,以牟斌的性子,必会马上赶来。
两人在二堂用茶,半刻不到,即有力士来报,有马车停在诏狱门前。
来人不是预想中的牟斌,而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
赵榆放下茶盏,笑道:“正好,本官早闻杨侍读大名,神交已久。机缘巧逢,还请顾千户帮忙引见。”
“自然。”
顾卿颔首,嘴角掀起一丝笑纹。
赵榆有几分好奇,顾卿的脾气,南北镇抚司上下,都曾领教过。这位翰林院侍读到底是何等能人,可与之相交莫逆?
诏狱外,杨瓒跃下车辕,半点知,出了顾卿,还有另一个人在等着自己。
学士府中,谢丕提着彩灯,抱着竹笔,快步穿过回廊,前往后厢。
夜阑人静,水波无痕。
屋脊上的瓦兽,似也陷入沉眠。
整座府内,除守夜的家人,静悄悄不闻半点声响。
刚行过槅窗,迈步走进五厅,谢丕立时顿住。
厅堂内,数盏戳灯点亮,明晃晃,照得室内仿佛白昼。
山居图下,茶香袅袅。
身着圆领袍,头戴乌纱帽的谢迁,坐在上首,桌上放置一面棋盘,棋子纵横交错,似已等了许久。
“父亲。”
谢丕不敢继续发愣,忙放下彩灯,拱手行礼。
“回来了?”
谢迁神情淡然,捻起一粒白子,落在棋盘右上角,“来同为父下完这盘残局。”
“是。”
谢丕领命,行到桌旁,坐下之后,执起一粒黑子。
“去灯市了?”
谢迁又落一字。
“是。”
谢丕跟上。
“同行何人?”
“几位同僚。”
“哦?”
谢迁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谢丕额头冒汗,说与不说,实在难以决断。
说了,陛下那里不好交代。不说,日后消息走漏,亲爹必会让他好看。
咚。
一声轻响。谢丕走神的时候,谢迁连吃数子,胜负已定。
“心不敬,力有未尽。抄录资治通鉴汉纪,后日交于我看。”
说完,谢大学起身离去,高情逸态,很是潇洒。
谢郎中独坐厅内,已然石化。
汉纪足有六十卷,后日抄完,还要查阅?
望着谢大学士的背影,谢小学士泪流满面。
亲爹?
果真是亲爹?
谢迁回到正房,抚过长须,哼了一声。
和他藏心眼,小子还太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