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谢紘又取出一张绢布,上面只有寥寥百余字,同样录有官员姓名,俱是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几番上疏,请朝廷严-剿-海-匪之人。
“你……”
对比两张绢布,戴铣立刻明白谢紘打的是什么主意。
颠倒黑白,将脏水泼到无辜者身上,护下真正-庇-护-海盗的官员,等风声过去,狼狈为奸,继续为恶。
“休想,本官纵是一死,也不会如你的愿!”
“话别说得太早。”谢紘冷笑,“戴给谏当真是不染一尘,公正廉洁?”
“自然!”
谢紘嗤笑。
“为何发笑?”
“我笑戴给谏心口不一,惺惺作态。”
戴铣脸色涨红,显然气怒已极。
“戴给谏真是不徇私情,刚正不阿,为何紧咬翰林院侍读杨瓒不放?”
“此子谗言媚上,大慝巨奸,吾食君之俸,自当直言进谏,驱恶逐佞。”
“真是如此,戴给谏的确令人佩服。”谢紘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嘲讽。
“你是何意?”
“戴给谏何必打马虎眼,在下出身草莽,却非真的蒙昧无知。”谢紘道,“既是私心,何必假托正义。无非是杨瓒挡了财路,诸如戴给谏,必要做刀锋锐笔,为背后之人扫清障碍。”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我既然敢说,手中就有证据。戴给谏可要看一看?”
戴铣握拳,谢紘继续道:“先是清查府库,其后严查盐引、水运,接着是选婚太监犯法,再有皇庄、杂费路关,这一件件,无一不同杨瓒有关。”
“你如何知道?”
“在下自有办法。”谢紘道,“自以为机密,实则早被有心人知晓。我仅知些皮毛,如戴给谏这般,必定知道得更多。”
戴铣不言,怒容消去,看着谢紘,眼神暗沉。
“此子手握金尺,得两朝天子信任,本该是朝堂的助力。哪承想,却是跳出规则,欲-要自行其事。更结交厂卫,亲近武臣。留这样的人在天子身边,隐患极大。不尽早除掉,恐将厝火燎原,酿成大患,是也不是?”
“刚当着本官的面说这些,当真是好胆。”
“戴给谏过奖。”谢紘道,“我敢坐到戴给谏面前,怎会没有准备。囫囵个进了南京城,照样能全须全尾的出去。戴给谏是聪明人,做不做这笔生意,可要好好想想。”
戴铣沉默了。
谢紘也不催他,一心品茶,悠闲打量起室内陈设,似已笃定,事情必会如他所愿。
“此事牵扯太广,本官需慎重考虑。”
“也好。”
谢紘很干脆,出乎预料的干脆。
“三日之后,我会再次上门拜访。届时,希望戴给谏能给在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戴铣未斥其张狂,也没就势点头。唤家人送客,攥着两块绢布,独坐正厅良久。
华灯初上,家人来请用膳,才骤然回神。
“老爷,孺人遣小的来,请老爷往正房用膳。”
“不用了。”戴铣满心焦躁,哪有心思吃饭,“我去书房,非有要事,莫要打扰。”
“是。”
家人退出正厅,戴铣从侧门离开。
穿过廊下,夜风拂面,心情微定,脚步也慢了下来。
弹劾杨瓒,是因其行事特例,挑战整个文官集团规则,损害大家利益。且其-教-唆-天子,效仿太宗皇帝好武,重用厂卫,不听直言,同先帝行事截然不同。
这样人,如何能留在天子身边!
几次上言,戴铣自认行之无愧。
但是,谢紘威胁之事,关系江浙乃至福建海防。
一旦将无罪之人下狱,任由贪-官-污-吏-掌-权,放-纵-盗-匪-宵-小-猖狂,祸害沿海百姓,他便是罪人,必为万世唾骂。纵是以死谢罪,也无颜去见祖宗。
思及此,戴铣用力握拳。
“吾平生志愿,辅佐天子,中兴社稷,进贤黜佞,除君侧之恶,以正朝纲。此等事如何能做!”
下定决心,戴铣再次加快脚步,进到书房,铺纸磨墨,悬腕提笔,瞬息书就三封书信,并抄录好名单,连夜遣人出府,一封递送到南京都察院,另外两封,分别送往余姚和神京。
老师交代的事,怕是做不到了。
翌日,戴铣并向南京吏部递了条子,请假三日。
其后,交代妻子携子女至娘家暂避,如他遇到不测,便携子返乡,投奔族中。
“老爷,这究竟是为何?”
“莫要多问。”
戴铣写好-秘-信,交长子贴身收藏。
“朗朗乾坤,自有公道大明。你且牢记,宁玉碎勿瓦全,抱朴含真,持正立身。”
“儿谨遵父亲教诲。”
“好,随你母亲去吧。”
戴铣直起身,肃正神情,目送妻子登车,独自留在家中,等谢紘再次上门。
对方既言能随意出入南京,六部乃至应天府必有内应。
信送入都察院,戴铣冒了相当大的风险。
他已下定决心,必不同-盗-匪-同-流-合-污。逼迫过甚,甘愿一死,以全清名,上达天听。
彼时,顾卿在扬州镇守太监府养伤,东厂番子进入江浙,持朝廷官文往府衙极涉事卫所抓人。
黜官还乡的刘玉,拜会过族中,携妻儿移居象山。
刘氏亲族有男丁在钱仓所和昌国卫戍守,刘玉借此关系,几番走动,结交钱仓所一名文书,两名总旗。
几次饮酒,暗中记录下曾出现在近海的船只,做成簿册,只等朝廷派下钦差御史。
南直隶、江浙、福建,均暗潮汹涌。
正德元年,正月己卯,纳吉问名隔日,杨瓒具朝服,充大婚-副使,同正使捧答名表至奉天门外,授司礼监提督掌印奏禀御前。
行礼之后,中官捧出制书。
“兹聘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长儒之女为皇后,命卿等持节,行纳吉纳徵告期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