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半点不亏心。

    杨瓒面无惭色,一派坦然。

    “贤弟果非常人。”谢丕嘴角抽得更厉害。

    “谢兄长夸奖。”

    谢郎中想给自己两巴掌,没事-操-哪门子心!有这时间,半部兵书都能读完。

    出了奉天门,杨瓒吩咐车夫,不回长安伯府。

    “去南镇抚司。”

    去哪?

    车夫僵了一下,表情骤然一变。

    凡北镇抚司出身,听到“南镇抚司”四个字,多数都是一样反应。

    “杨老爷要去南镇抚司?”

    “正是。”

    “一定今日?”

    “一定。”

    杨瓒主意已定,车夫不能-抗-命,一边甩动马鞭,一边在心里哀叹,平日躲都来不及,今天自己送上门,被几个弟兄知道,必定会笑破肚皮。

    谁让他硬是抢了给杨老爷赶车的差事?

    被人笑,也只能认了。

    马车行过长街,车角悬挂的琉璃灯微微晃动,映着阳光,折射七彩光芒。

    车夫取近路,穿过东、南两城街市。

    相比东市繁华,南市更为喧嚣热闹。

    临街房屋高矮错落,挂着各种幌子,或茶楼酒肆,或点心杂铺。

    比起东城的整齐有序,鳞萃比栉,南城布局微显杂乱,靠近内城,愈发显得拥挤。

    “正月里,还不是那么热闹。”车夫道,“赶上春秋时节,有市禽蛋的农人,货牛马的行商,南城更热闹。”

    马车行过处,路旁的摊贩货郎纷纷避让。

    南城的路本就不宽,再被摊贩-占-地,更显得拥挤。人多时,必会捱三顶四,连转身都困难。

    南镇抚司衙门,即在南城中心处。

    一样的大门破旧,石兽皲裂,墙头长草,同北镇抚司衙门极其相似。

    不看守卫在门前的校尉力士,谁也猜不到,这栋破房子里,行走办事的是锦衣卫。

    “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特来拜会赵榆赵佥事。”

    话落,杨瓒递上名帖,并有顾卿留下的牙牌。

    “翰林院侍读?”

    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同为锦衣卫,却属两个系统。杨瓒在北镇抚司内人缘好,不代表南镇抚司的人也会给他笑脸。

    “稍待。”

    校尉接过牙牌,确认无误,连名帖一同递送入内。

    一刻钟不到,衙门大门开启,赵榆面上带笑,亲自出迎。

    “贵客临门,实是蓬荜生辉。”

    “赵佥事抬举,下官实不敢当。”

    杨瓒拱手,明知今日之后,“秘-结-锦衣卫”的帽子将牢牢扣在头顶,这一趟也必须要走。

    “无事不登三宝殿,下官拜会赵佥事,实是有事相求。”

    “既如此,还请入内相商。”赵榆笑道,“如能做到,赵某必不推辞。”

    “多谢赵佥事。”

    杨瓒身上仍是朝服,三梁朝冠,银革带,四色盘雕花锦绶,腰佩药玉,手持象牙笏,同四周环境颇有些格格不入。

    明朝不修衙,两京的官衙更将这一规则发挥到极致。

    走进破败的南镇抚司衙门,穿过布满碎痕的石路,仰望少了数块瓦片的房顶,杨瓒当真是长了见识。

    这样的房子,一旦下大雨,必成水帘洞。

    难为南镇抚司上下,竟能艰苦朴素到这般地步,实为-官-场-楷-模。

    走进正厅,四面透风。

    落座之后,看到豁了口子的茶盏,杨瓒眉毛抖了抖,当真是没有最艰苦,只有更艰苦。

    “杨侍读用茶。”

    “多谢。”

    杯是破杯,茶却是好茶。

    轻抿一口,微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胃腔,满口回甘。

    “好茶。”

    “杨侍读若喜欢,赵某便赠杨侍读一罐。”

    “如此好茶,下官实不敢受。”

    “前些时候,有个广东镇抚贪-墨-走-私,都是从他家中搜出来的,不当什么。”

    看看杯盏,再看看赵榆,杨瓒愣住。

    赃物?

    这么不遮掩,大咧咧的说出来,真的可以?

    “杨侍读觉得奇怪?”赵榆轻笑,“金银之类自要上交内库。这些茶叶,内库不要,扔了可惜,正好衙门里用了,正可省下一笔开销。”

    “赵佥事勤俭,实为我辈楷模。”

    “过奖。”

    “……”

    谢郎中以为他脸皮厚?真该领过来看看!

    一番寒暄,杨瓒道出此行所求。

    赵榆听后,没有马上点头,而是敲了敲圈椅扶手,问道:“杨侍读要再进诏狱,当去北镇抚司,请得牟指挥使点头,为何寻到本官处?”

    称呼的变化,让杨瓒意识到,赵榆未必肯帮忙。

    “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杨瓒深吸一口气,道,“长安伯不在京中,诏狱现由北镇抚司同知掌管,下官同其并无交情。况且,近日京城起风,牟指挥使公务繁忙,下官未必得见。”

    给他送信,未必乐见他参与。

    牟斌和顾卿不同,与杨瓒并无半分交情。因江浙福建之事,正焦头烂额,杨瓒要进诏狱,九成以上不会答应。

    端起茶盏,赵榆道:“本官掌南镇抚司事,诏狱中事,同半官无太大瓜葛。杨侍读怕是找错人了。”

    “赵佥事,下官实在无法,才求到佥事面前。”

    见赵榆仍无半分松动,杨瓒狠狠咬牙,取出牟斌书信,道:“赵佥事看过这封信,再言是否拒绝下官。”

    “哦?”

    接过书信,确认是牟斌字迹,赵榆神情微动,态度立时变得严肃。

    敢拦路截杀锦衣卫,几同造反。

    当地的卫所官衙俱有牵涉,查下去,怕是江南官场要重新洗牌。且事涉两位藩王,难怪牟斌小心到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