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没能狠下心,棋差一招,怨不得谁。

    怪只怪自视甚高,以为有傅公公的荫庇,就能顺风顺水。到头来阴沟里翻船,被扔到南边养老,苦果只能自己吞。

    在南京多年,傅容面上笑呵呵,像个弥勒佛,实则憋了一肚子怨气。

    顾卿此次前来,让傅容看到了机会。

    搭上顾家的船,未必能马上调回神京,好处却是一定不少。

    至少,和顾家有几分交情的勋贵功臣,往后再见,总要给他几分颜面。不会再如之前一般,探查个消息都要束手束脚。

    心下打定主意,傅容对顾卿更多几分客气。将人请进正厅,令长随奉茶。

    稍作寒暄,便不再废话,直接询问来意。

    “只要咱家能做到,长安伯尽管开口,咱家必不会推辞。”

    顾卿放下茶盏,道:“傅公公高义。”

    “岂敢。”

    “如此,顾某便不再客套。”

    “正该如此。”

    “在下欲至南京刑部大牢,提审一名人犯,可请傅公公帮忙?”

    南京刑部大牢,提审人犯?

    傅容笑容微僵,这还真不客套。

    “敢问伯爷,想提哪名人犯?”

    “南京户科给事中,戴铣。”

    “这……”

    犹豫片刻,傅容苦笑道:“这事可不好办。”

    “为何?”

    “戴铣被人告发,私--通-海盗。应天府的差役搜查其家,搜出白银千两。更有一封密信,落款是海匪谢十六。证据确凿,当日就押入刑部大牢,除三司,任何人不得见。”

    “谢十六?”

    “此人本名谢紘,化名谢石棋,以商人做隐蔽,是江浙福建一带有名的海贼。同其他五人一起,奉悍匪许光头为头目,横行海上,拦截商船,祸害沿海百姓,无恶不作。”

    和谢十六扯上关系,甭说是一个给事中,便是南京六部尚书,都要丢官送命。

    “此事确实?”

    “真也好,假也罢,戴铣必死。”傅容道,“想将他提出大牢,实是无法。”

    “真没办法?”

    “不怕伯爷笑话,咱家在南京实在是说不上话。如果伯爷真要见他,咱家倒是可以为伯爷另指一条路。”

    “傅公公请讲。”

    “魏国公。”

    顾卿垂下眼眸,神情莫测。

    傅容压低声音,道:“南直隶的水太深,旁人搀和进来,未必得好。魏国公则不然,跺跺脚,金陵都要抖三抖。他发话,刑部定要给面子。如果伯爷信得过咱家,咱家这就遣人往魏国公府送信。”

    “魏国公会帮忙?”

    傅容眯眼,笑得像尊弥勒佛。

    “高凤翔那老小子从扬州回京,想必去过扬州镇守太监府。”

    顾卿点头。

    “伯爷可是当面见过?”

    “见过。”

    没有什么好隐瞒,顾卿回答得干脆。

    “既见过高凤翔,伯爷应知,咱家手里握着不少好东西。南直隶的勋贵功臣,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咱家这里留过名。”

    “魏国公亦然?”

    “魏国公持身刚正,国公府的右长史却是贪心不足。半年前,联合恶-绅,霸-占民田五六百亩。更胆大包天,瞒骗过魏国公夫人,挂在国公府功臣田内。”

    “此事魏国公可知?”

    “自然不知。”傅容笑道,“不然,咱家如何能做这个人情,又凭什么说动魏国公,帮伯爷这个忙?”

    “劳烦傅公公。”

    “不敢。”

    傅容笑道:“能帮上伯爷的忙,是咱家有幸。伯爷无需这般客气。”

    话落,自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研墨抄录下两页,当着顾卿的面,装入信封,用火蜡封好。

    傅容唤来长随,道:“送去魏国公府,记住,交到左长史手上!”

    “是!”

    长随退下,不消片刻,有家人来报,应天府府丞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投帖拜访。

    傅容明白,这些人想见的不是自己。

    “伯爷是什么意思?见还是不见?”

    “顾某旅途疲惫,还请傅公公帮忙。”

    “咱家明白了。”

    傅容收起名帖,唤来束铃为顾卿引路。

    “伯爷暂到东厢歇息,咱家去打发了他们。”

    平时不上门,这回主找来,八成是要打探消息,要么就是知道了长安伯的身份。

    傅容冷笑两声,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岂容他人拦路截胡。

    咱家忍够了,谁敢挡咱家回神京的路,必不会轻饶!

    当日,镇守太监府大门紧闭,一连几波人都被挡在门外。直到魏国公府来人,傅容才下令开门。

    半个时辰后,国公府家人离开,镇守府再次紧闭大门。

    翌日,天未亮,一辆马车从镇守府侧门行出。车旁护卫仍是缇骑和番子,均改做镇守府家人打扮,一路驰往刑部大牢。

    守门的狱卒早得吩咐,见护卫递上腰牌,立即引路。

    只不过,人不能都进去。

    “非是小的不识好歹,斗胆为难大人,实是规矩如此。”

    眼前人一身圆领窄袖长袍,玉簪束发,单看相貌装束,实在认不出官居几品,狱卒言行更加小心。

    听狱卒之言,顾卿举起右臂,止住随缇骑番子,只带一名校尉入内。

    “快些带路!”

    校尉按刀怒喝,狱卒擦擦冷汗,连声道:“是,是!请随小的来。”

    步下石梯,腐朽乌糟之气冲鼻。

    牢房无窗,越向里走越是阴暗。白日里,仍要以火把照亮。

    戴铣被举发勾结匪徒,依明律,是大罪。身为朝官,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此刻,正关押在死囚监牢,官袍乌纱均被除下,双手双脚锁着铁链,须发蓬乱,额头还有两抹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