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钦差剿匪,天子抓人。

    单是四月上旬,刑科签出的驾帖便多达二十一张。

    青、莱等州的官员,各个提心吊胆,唯恐哪一日祸从天降,锦衣卫持驾帖踹门。

    上疏弹劾钦差的官员,第一批被押解入京。从家中搜出白银千余两,直接对半分,一半送内库,一半进国库。

    凡落实罪名的贪官,皆仿效此例。

    户部光禄寺支持天子-肃-清-朝-纲。内阁不表态,即是默认。

    朝中文武看得清楚明白,这种情况下,谁敢站出来反对,明摆着想丢官去仕。

    至于地方的求救,能断则断。实在断不掉,只能挥刀自行斩断。

    神京的风雨,暂止于山东,未及江淮等地。加上锦衣卫刻意封锁消息,江南等地官员听闻,只以为是当地官员贪墨库银,事发被朝廷追究,少会同南下的钦差联系到一起。

    过盐城时,官船短暂靠岸。

    获救的村民被送下船,各自还家。

    得卫所通报,地方文武陆续赶至,递帖拜见钦差。

    未见杨瓒,先看到兵船上的卫军,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凶-神-恶-煞,浑-身-血-光,目光似刀子一般,实是少见。

    这真是登州卫的水军?

    “此等勇壮,老夫只在边镇见过。”

    淮安知府出身北地,不惑之年才考中进士。后外放南直隶,由七品知县做起,先后调任扬州、镇江、常州等地,经过二十三年,几乎将南直隶走遍,方成淮安知府。

    经历成化、弘治两朝,今上登基,王知府本欲乞致仕高老。奏疏递上去,很快被驳了回来。本欲再递,江浙忽然闹出大事。

    府衙捕盗通判和卫所捕盗主簿被缉拿,即便不知内情,也晓得情况不妙。

    拿人的锦衣卫被截杀,天子震怒,派遣钦差南下。

    这个关头,稍有不慎,别说江浙,整个江南官场都要震荡。

    南直隶官员乞致仕,无论什么理由,一概不允。淮安知府也就歇了告老的心思。

    回首二十多年官-场-生-涯,有功有过。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从未曾涉及江浙福建那滩浑水。

    他的确贪墨,依圣祖皇帝年间法令,砍十次头都足够。但他素来厌恶海匪,对倭贼更是深恶痛绝。在任期间,曾三次上疏朝廷,请肃清淮安-匪-患,并下令州县官员,严查匪盗,官声算是不错。

    这次,杨瓒和周指挥联手-剿-匪,消息传来,南直隶官员反应不一,有赞同,拍手称大快人心;亦有暗自摇头,觉得杀戮太过,有伤天和。

    淮安知府则精神一振,不顾幕僚阻拦,快马加鞭赶往盐城,就为见杨瓒一面。

    “老夫年将古稀,儿孙皆无心仕途,有何可惧!”

    见到下船的卫军,王知府震惊不已。再看一身绯袍,年不及弱冠,眉清目秀的钦差,差点把胡子揪断。

    传言钦差年轻,他本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竟会如此年轻!

    王守仁忙着清点-缴-获的金银,记录装箱,自然留在船上。刘瑾倒是跟了下来,一身圆领葵花衫,袖着手,眯眼看人。似在估量,能在这些地方官身上砍几刀,收获几箱金银。

    “诸位有礼。”

    南下途中,杨瓒很少同地方官员打交道。

    为安置从海盗处救出的村民,他必须露面。否则,遇到某个异想天开,诬指村民为匪,借机邀功请赏的,必会气得肝疼。

    一番寒暄,发现淮安知府远比现象中清明,官声也算不错。将人交给对方安置,杨瓒勉强能够安心。

    “王太守,一切有劳。”

    “下官自当尽力。”

    年纪虽大,品级却低于对方。兼杨瓒身负圣命,淮安知府自不能托大。

    客气一番,杨瓒大功告成,返回官船。

    刘瑾上前两步,呵呵一笑,道:“诸位,咱家有礼了。”

    晕船加上恐高,刘公公随船南下,一路掉膘。

    本是张圆脸,如今瘦成长脸。眯眼一笑,声调微高,直让众人头皮发麻,心生寒意。

    打过招呼,刘瑾不废话,直接开始敲打,准确点说,敲-诈。

    诸位的拜帖,钦差不收,都是咱家收着。

    表礼必须有。

    几十两,打发叫花子呐?也能拿得出手!

    少于二百两,休要往咱家跟前递!

    拿不出来?

    是真拿不出来还是不肯拿?

    “别以为咱家真不知道。”

    刘公公眼放寒光。

    “咱家司礼监出身,在神机营-监-枪,东厂也能说得上话。”

    官船之上,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都不缺。各位有多少家底,咱家可都知道。

    知趣的话,乖乖送礼拿钱,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知趣,大可等着番子上门。

    到时候,就不是几百两银子的的事了,而是抄家!

    总之两个字,给钱!

    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刘瑾嘿嘿冷笑,众人冒出一身冷汗。

    钦差传言真假,有待商榷。

    这个刘公公,当真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嚣张跋扈,死要钱!

    “再有,”刘瑾拉长声音,扫过盐城当地官员,阴沉道,“吕知县是哪位?咱家久闻其名,欲-当面一见。”

    话落,即有一个穿着青袍,年约四十许的官员走出,拱手道:“下官有礼。”

    “有礼?有礼你个xx!”

    刘瑾骤然-暴-喝,举起牙牌,当面抽了过去。

    几番被杨佥宪抽脸,从哪个角度最合适,用什么力道最疼,刘公公有切身体会。积累下经验,掉头抽旁人,自然是一抽一个准。

    动作快狠准,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态势。

    “你……”

    吕知县万没想到,刘瑾二话不说,竟以牙牌抽脸!

    哪怕是个小县县令,也是朝廷命官。被一个宦官抽脸,如何说得过去,今后如何在官场立足,又怎能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