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在杨御史的努力下,王主事终于有六分相信,海外大陆确实存在,金银也的确不少,是否有耐寒高产的作物,仍有待商榷。

    “佥宪之意,是想从佛郎机运矿船取得海图?”

    杨瓒点头。

    “王主事以为,此事可行否?”

    “倒也不难。”

    让杨瓒头疼,死伤无数脑细胞之事,送到王主事跟前,只换来四个字,没有半点为难。

    “如同佥宪所言,佛郎机夷表面为商,实则为匪,可以大食商船为饵,诱其入瓮。遣水军设伏,守株待兔即可。”

    王主事说得过于直白,杨御史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没听错吧?

    这话翻译过来,分明是在说,接触太麻烦,利用对方贪婪,引入包围圈,动手开揍,抢劫了事?

    “此事可妥当?”

    “有何不妥?既是匪盗,自无需悲悯。”

    王主事神情坦然,无半分犹豫。

    “下官听闻,倭贼中,亦有佛郎机夷。且有小股流窜之人,妄占我疆域海岛,欺我百姓。其意未逞,其行实可恶。”

    “计出之时,若其远遁,自不必追赶。如贪心中计,入我疆域行海盗之举,以致伤人毁船,官军予以擒拿,岂非理所应当?”

    杨瓒默默咽着口水,余下的话都吞回肚子里。

    猛人到底是猛人,当真是五体投地,不服不行。

    这厢,杨瓒同王主事谋划海图,那厢,谢十六终于抵不住顾同知的鞭子,招出供词。

    “二百艘船,分散藏在十余处,另有五艘运粮船,藏在倭人之地。”

    “许光头手下,多数投了我,愿受朝廷招安,正藏匿在岱山岛,等候消息。”

    “藏金千两,银五十万,珍宝珊瑚无算。

    “查明倭贼聚集处,本为投名状之用……”

    “岸上据点六处,江浙官员俱列名单之上,未有遗漏。”

    “江浙福建共三十六宗豪商,为海匪传递消息,销赃所得。”

    “有江南巨贾阻止船队,托庇海盗港口,往来运送货物,所得交出三成。”

    “每月首尾,岛上‘开小市’,月中‘开大市’。届时,往来走私商不计其数。”

    “倭人欲购火器。”

    “大食商船多香料宝石。”

    “佛郎机夷奢买丝绸瓷器,尤好精美之物。”

    “另有少许宗室,以妻族或长史家人参股海商,同海匪有所勾连。”

    谢十六说一句,校尉便记录一句。

    起初,语速较慢,话说得有些含糊。

    顾同知不耐烦,又是一鞭,速度当即加快,三个校尉一起动笔,都有些忙不过来。不得不寻来船上文吏,才勉强跟上速度。

    只不过,随纸页增多,文吏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越到后来,供词的内容越是触目惊心。

    记下“安化王”三个字,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知道这样的秘密,他还能活?

    足足两个时辰,堆起的供词有半人高。

    谢十六垂着头,锐意全消,与先前判若两人。

    见再问不出什么,顾卿令校尉收起额供词,转向文吏,“即日起,尔暂调赵校尉听用。”

    “是。”

    文吏连忙行礼,擦掉冷汗。虽前途未卜,至少不会立即被卸磨杀驴。

    顾卿走出舱室,正要去寻杨瓒,忽见有小舟自海上行来。

    靠近兵船,来人举起腰牌,高声道:“奉司礼监少丞刘瑾刘公公之名,请见钦差。”

    待放下绳梯,将人拉到船上,顾卿方才认出,来人是东厂番子,亦是刘瑾身边的长随。

    “小的奉命,将密函交于钦差。”

    刘瑾晕船恐高,身边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日夜赶路,不算什么。穿行半日,当即脸色煞白。

    见到顾卿,当即行礼。怎奈脚步虚浮,差点趴到甲板上。

    “见过顾千户。”

    赵榆秘密前来,刘瑾又在岸上,自然不晓得顾卿已经升官。兼顾卿一身白泽服,长随口称“千户”,并不意外。

    “密函何在?”

    “刘公公吩咐,需交到钦差手上。”

    长随话落,顾卿身边的校尉立即出声喝斥,绣春刀出鞘三寸。

    “大胆!”

    东厂领班出身锦衣卫,番子却同南北镇抚司没什么瓜葛。

    被校尉喝斥,长随神情微变,却是执意要见杨瓒,不肯当面取出密函。

    顾卿举臂,拦下校尉。

    “杨御史在舱室,随我来。”

    转过身,竟是直向二层舱房走去。

    长随站起身,立即快步跟上。

    京城

    江南奏疏一封接着一封,剿匪、地方官员贪污、奸商勾连匪盗、匪首落网,一桩桩消息,接连闻于朝堂。

    溅起的水花的确不少,得来的关注,却远远比不上另外一件事。

    豹房!

    有了江南送回的金银珍宝,朱厚照财大气粗。为铸造更多官银,消化倭国运回的银矿石,豹房非建不可。

    谢丕归来之后,未得天子旨意,始终守口如瓶。

    谢迁都没摸出门道,遑论朝中文武。李东阳隐约知晓些内情,只不好明言。况且,先帝小祥不久,天子便大兴土木,的确欠妥。

    对建造豹房一事,朝中文武多持反对意,即使内阁不表态,直谏的奏疏也是如飞雪一般。

    对此,朱厚照的态度不见半点缓和,愈发固执己见。

    无论奏疏内容,即便锦绣满纸,说出花来,照样驳回去。被谏得烦了,直接一句话,有钱,任性。

    “陛下,拆毁旧坊,工程浩繁,靡费不赀。”

    “朕有钱。”

    江南送回的金银,可建造上百个豹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