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来降海匪,共十二人,常年盘踞浙海,均未沈岳手下。

    自弘治十三年,沈岳杀前任匪首,夺其海船,占其岛屿,自封千人首领。其后,行强硬手段,震慑手下匪徒,俱为其所用。

    弘治十三年,肃-清-内部,势力开始向外扩张,驱策手下海匪打-劫过往船只,洗-劫-岸上村落,恶名传遍浙海,遍及福宁州等地。

    随其实力增强,附近的小股海匪或主动投靠,或被打散吞并。实在是硬骨头,吞不下,都被沉海。起营寨之地,纵火-焚-烧,人丁尽杀,鸡犬不留。

    弘治十五年,沈岳的触角伸向宁波府,同许光头谢十六狭路相逢,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凭借船只数量占优,火-器-弓-弩犀利,许光头谢十六小胜一局。

    沈岳不得不留下十条船货,灰溜溜退走,缩回老巢。

    梁子就此结下。

    在那之后,两股势力-摩-擦-不断,几乎是水火不容。

    每次在海上遇见,均会刀-兵-相向。动起手来,不撞沉烧毁一两艘海船,死伤十几条人命,绝不善罢甘休。

    后因沈岳同倭人勾结,收买倭人武士为其卖命,手段愈发狠辣,实力渐渐超过许光头。又因后者被谢十六等人架空,千余海匪,实际分作几股势力,渐无法同沈岳抗衡,落入下风。

    双方相遇,许光头手下海船,不大不小,总要吃几回亏。

    短期还能分庭抗礼,天长日久,大祸难免。

    谢十六等几经思索,终生出-脱-去-匪-身,招安上岸的心思。

    “沈岳其人,心狠手辣,安忍残贼。凡不降者,必百般-折-磨,方取其性命,家眷亦不放过。”

    “为其所困,不若受朝廷招安,尚能得个出身。”

    靠在囚室里,思及往日,谢十六口中苦涩,心情复杂难言。

    舱室门开启,看到被带进来的十几名海匪,双眼瞪大,乍然发出笑声。

    声音沙哑,如砂石相击,刺人耳鼓。

    校尉皱眉,上前两步,刀鞘击在舱壁上。

    “闭嘴!”

    谢十六充耳不闻,仍是笑。笑声中夹带着咳嗽,少顷,嘴角竟溢出血来。

    十几名海匪,不乏同谢十六“相熟”之人。见昔日对手落到这般下场,心惊之余,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盗就是盗,匪就是匪。

    命债累累,主动来降,照样不能洗脱血债。但为保住家人性命,风险再大,也要走这一遭。

    走进囚室,施天常靠着舱壁,盘膝坐下。不觉害怕,倒有解脱之感。

    “沈大当家疯了。”

    “凭几百条船,千把人,就想同官-府叫板,不是疯还能是什么?”

    “他想死,别拖着兄弟们!”

    来降之人,多是海匪中的小头目。如施天常,更得沈岳信任,是岛上响当当的第二把交椅。

    半月前,听闻钦差南下,许光头一伙均被剿灭,心中已存疑虑。知晓沈岳的打算,当即惊得魂飞魄散。

    和官府相争,活腻了吗?

    做贼不代表乐意造反!

    施天常再不敢犹豫,带上十几个信任的弟兄,搭上帆船,趁夜潜逃来降。

    “大当家同倭贼搅合,愈发没了早年的样子。”

    “不是活不下去,谁乐意做匪?”

    “不杀妇孺的规矩,还是大当家早年定下。现今倒好,全忘在脑后!弟兄们提起,更要挨‘家法’。”

    “那些个倭人是什么东西,就是一帮-畜-生!”

    “福宁州地界,多少个渔村被祸害。又要截县衙府库,咱们弟兄有几个脑袋?”

    “这样下去,必是自取灭亡。”

    “二当家劝了几回,大当家硬是不听。现在岸上都不叫咱们海匪,叫倭贼!”

    “老子是明人,怎么就成了倭贼!”

    因王主事的谋划,锦衣卫并未马上动刑,只将人带入兵船-羁-押。

    十几个海匪,均是人高马大,浑身腱子肉。空余的囚室全被占满,整间舱室都显得拥挤。

    谢十六笑够了,闭上双眼,靠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刚刚大笑,扯动身上伤口,又开始流血,一阵疼似一阵。

    其他海匪同样满身鞭痕,瞪着施天常等人,满心愤懑。

    都是海匪,一样主动投案,凭什么自己被一顿狠抽,这些人就毫发未损?

    凭什么!

    海匪低声-咒-骂,番商却格外安静。

    佛郎机人有语言障碍,听不懂,自然没法搭话。

    大食人惦记着投诚,为此不惜出-卖-亲兄弟。

    每见舱室门打开,都是满怀期待。怎奈杨瓒始终未曾出现,随日子过去,希望变作失望,人也逐渐消沉。

    出不去,也没个说法,不晓得要被关到猴年马月。

    这些官军,个个凶神恶煞。

    哪天举起长刀,咔嚓掉自己……阿卜杜勒打了个哆嗦,紧紧长袍,不敢再想。

    倭人最为安静。

    每天只有半张硬饼,还时常被阿奇兹“克扣”,肚子咕噜噜直叫,饿得没半点力气。水也只有一碗,压根不够分,每人只能润润喉咙。

    又饿又渴,还要面对锦衣卫审讯时的惨状,实在受不了,只能用破布堵住耳朵,直挺挺躺在囚室里。

    好歹节省些力气,熬到下次发饼。

    两三人一间囚室,能够躺下休息,全仗身材矮小。换成大食人和佛郎机人,别说躺下,坐着都伸不直腿。

    舱室门关闭,视线变得昏暗。

    施天常等早有心理准备,只要能让家人活命,脱离沈岳,任何事,他们都愿意做。被关几天,又算得了什么。

    “回来的弟兄说,钦差铁面无私,痛恨海匪,尤其痛恨同倭人勾结的海匪。”

    “我等主动来降,供出沈大当家,应该能保住性命。”

    “难说……”

    “二当家,你瞧着,这钦差会如何处置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