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沈岳笑得声音沙哑,不知真疯,还是在看谢十六笑话。

    见囚车未回刑部大牢,转道诏狱,同车海匪赤着双眼,瞪着谢十六,咬牙切齿,几欲徒手将他撕碎。

    回到城头,本该是主角的杨佥宪,在城下彻底成为配角。同样的,本-欲-弹-劾谢阁老之人,也就此少去大半。

    放下鼓锤,张永躬身立着,尽最大努力减少存在感。

    无视群臣目光,朱厚照上前两步,靠在城墙,向百姓大方挥手。

    “陛下万岁万万岁!”

    与此同时,鸿胪寺中的藩王府长史终于得到机会,同-潜-伏-在京的钉子接头,递出密信,千叮万嘱,务必尽速送到王爷手中。

    “事关重大,绝不能耽搁,更不可被京卫察知!”

    “长史放心。”

    两名鸿胪寺序班守在门外,见人出来,一人继续守着,另一人送其离开衙门。遇有侍卫询问,言其为菜农,蒙混过去。

    “大恩不言谢!”

    又是一封银子到手,序班点点头,目送来人离去。

    旋即回身,唤来一名长随,道:“给钱百户送信,事情成了。安化王府和宁王府都来了人,晋王府还没有动静。安化王府那个,有几分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听口音,绝非出身宁夏,倒像是京城人。”

    “小的遵命!”

    长随应诺,快步离去。

    两名长史自以为做得机密,殊不知,自始至终,都在厂卫-监-视-之下,安排之中。

    北镇抚司

    牟斌得报,立即下令,秘密前往拿人。

    “记住,弄晕之后装车送回来,勿要惊动他人。”

    “遵命!”

    校尉领命离开,同回京不久的赵榆擦肩而过。

    赵佥事上门,牟指挥使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禀指挥使,江浙涉事之人俱已拿回京城,现押南镇抚司。供词在此,请指挥使过目。”

    “赵佥事辛苦。”

    “不敢。”赵榆道,“江浙镇抚使十去五六。下官请命,另派人前往。其后,严查南直隶镇抚司,并查福建、广东两地。”

    牟斌有些犹豫。

    谋刺之事刚有眉目,藩王、地方官员乃至朝中部分文武,都嫌疑不小。

    线索送回,牟斌越看越心惊。

    偏宫中传出密旨,查出主谋,暂时不要声张。借势向各藩王封地派人,详查宗室不法。

    牟斌几番思量,脑中闪过多个念头。

    依天子旨意,谋刺之人必会-砍-头-凌-迟。但送到台前的疑犯,未必会是真正的主谋。

    左思右想,牟斌终于明白,天子之意,旨在藩王!

    念头一起,如钢锥般扎在心头。

    牟斌苦笑,今遭事了,能保住一条命就该谢天谢地。

    这个当头,福建广东之事,当为次要,无需急着查。早晚要让位,不如留几个尾巴,由继任者领功。

    不大不小,好歹都是份人情。

    “此事不急。”打定主意,牟斌道,“手无实据,不好大动干戈。谋刺之人尚未归案,一时之间派不出人手,清查各地镇抚使之事,且延后半月。”

    “指挥使,迟恐生变。”

    牟斌想了想,道:“既如此,先查福建。南直隶和广东,先派人盯着,莫要急着抓人。”

    钦差剿匪不久,查福建师出有名。南直隶和广东,内中另有隐情,还需放一放。

    “遵令!”

    南镇抚司掌锦衣卫内部事,指挥使犯罪,也能拿下大狱。但牟斌位置尚稳,负天子密令,赵榆为其下属,再不甘心也只能应诺。

    正德元年,十月壬寅,天子复弘文馆讲习。

    早朝之后,朱厚照兴冲冲赶往偏殿,路上遇到坤宁宫来人,见到食盒,笑道:“可是米糕?”

    “回陛下,正是。”顿了顿,宫人犹豫道,“糕里裹了艾油。”

    裹了艾油?

    一瞬间,朱厚照嘴角发抖,笑脸变成苦脸。

    “皇后亲手做的?”

    “回陛下,是。”宫人低头,坚持盯着脚面。

    “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皇后,天色渐凉,莫要过于操劳。做糕点之事,可交给尚膳监。”

    千万别再想出更新奇的点心,胃疼啊!

    “奴婢遵命。”

    宫人福身,如遇大赦,退步离开。

    看着食盒,朱厚照咬着腮帮,眉头连跳。

    皇后的心意,总不好浪费。但裹了艾油的米糕……前日在坤宁宫,却不过皇后美意,用过小半碗面条,差点酸倒牙。现下又是辣糕,皇后的口味,朕当真是承受不来。

    “起驾吧。”

    苦着脸,朱厚照坐在车上,盯着谷大用手中的食盒,唉声叹气。

    谷大用和张永都没出声,一路沉默前行,抵达弘文馆。

    车舆停下,朱厚照的脸色依旧没有转好。

    今日李东阳不当值,逢弘文馆复讲,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突然来旁听,凑一回热闹。

    天子站在店门前,一顿长吁短叹,全被李阁老看在眼里。

    李东阳颇为疑惑。

    不是说,每遇杨御史讲习,天子都迫不及待赶来。讲习之后,意犹未尽,还常常留膳。如今亲眼见到,怎么和传说中不太一样?

    这样不乐,究竟出于何因?

    难不成传言为假,天子依旧不愿读书?

    李东阳表情不变,心中思量,脑中转过数个念头。

    朱厚照下舆,见到殿门前的杨瓒,心情总算好些。看到一旁的李东阳,弯到一半的嘴角立刻僵住。

    转过脖子,朱厚照挤挤眼睛,杨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杨瓒拱手,臣不知。

    朱厚照继续挤眼睛,李相公为何在此,莫不是监督朕读书?

    杨瓒继续拱手,臣仍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