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按理,已经分支,无论伯爷做什么,那边都管不着。可孝道压着,老侯爷真的发话,伯爷左右都是为难。

    “啧!”

    赵横撇撇嘴。

    要么说,家大业大就是麻烦。

    像他,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被个老军户收养,送养父归西,孑然一身,别说找男人,再出格的事也没人管他。

    现如今,只望侯世子别多管闲事。

    要是找上杨御史,说些有的没的,旁生生出枝节,伯爷归来之后,一怒之下会闹出什么动静,想想都吓人。

    掀了侯府倒不至于,同那边彻底分开,倒有几分可能。

    如此一来,倒也不是不好。

    “赵护卫?”

    “没事。”赵横晃晃脑袋,看清出言是谁,立即瞪眼,“不是让你上房顶,怎么下来了?眼皮子底下还敢偷懒?!”

    护卫无语。

    外边正下大雪,趴了一个多时辰,手脚冻成冰块,还不许他下来暖和暖和?

    弟兄是锦衣卫,有血有肉,不是神仙!

    客房内,朱厚照铺开白纸,提笔简单勾勒出舆图。

    杨瓒看得稀奇,没想到,天子竟有这份本领。

    “朕画的一般,杨先生莫要见笑。”

    “陛下,臣不敢。”杨瓒道,“陛下所绘,线条虽简,实比兵部旧图更为清晰。”

    “杨先生莫要夸我。”

    被这般夸奖,朱厚照耳根发红,竟忘记自称。

    “朕从马学士学过画,先时翻阅舆图,试着临摹过几次。”

    说话间,朱厚照落下最后一笔。

    张永立刻递上布巾,小心吹干墨迹。

    “这里是通州,往郑村坝要经一处皇庄。”朱厚照站在桌旁,手指擦过,染上一点墨迹,“张伴伴,朕记得可对?”

    “回陛下,此处确有皇庄,早年还有功臣庄田,现已收回。”

    “功臣田?”

    “回陛下,去岁庆云侯世子不敬御赐之物,下锦衣狱。庆云侯被牵连,查出数罪,爵位被夺,功臣田也被收回。”

    “朕想起来了。”朱厚照面露恍然,看向杨瓒,道,“朕记得,周瑛那厮很是嚣张,先周太皇太后在时,连父皇都拿庆云侯府没办法。建昌侯和庆云侯世子闹-市-群-殴,本该治罪,最后也不了了之。”

    杨瓒低头,假装专心看舆图,模糊应了两声,没有认真接话。

    究其根本,庆云侯府多行不义,有-私-结-藩王之嫌,没了周太皇太后庇护,早晚都要被收拾。但作为切入口,多米诺骨牌倾倒的引子,还是低调些好。

    朱厚照随口一说,并未打算深入“探讨”。注意力重新回到图上,计划往郑村坝之前,先去皇庄。

    “月前李相公上疏,皇庄不收行商税费,当地官府取消关卡,往来市货的行商愈多。此番既是顺路,不妨去看看。”

    “是。”

    “等谷伴伴回来,商队的事也可查明。”朱厚照握拳,脸色忽然一变,“无论是谁,敢私自市铁器到草原,朕绝不轻饶!”

    “陛下英明。”

    商定诸事,杨瓒行礼告退。刚走出房门,就被顾鼎拦住。

    “杨佥宪,可否借一步说话?”

    杨瓒挑眉,问道:“顾佥事可有要事?”

    “顾某确有事,望同佥宪详谈。”

    “如此,请。”

    文武有别。

    同为正四品,顾鼎是侯世子,杨瓒有中顺大夫的散阶,在朝中遇到,一般而言,当是顾鼎先抱拳行礼。在朝堂之外,就没那么多计较。

    顾卿兄长的身份?

    既然分支,这层身份未必重要。该给的面子,杨瓒会给。再多就不要奢望。毕竟,依顾伯爷的意思,伯府和侯府的关系越远越好。

    走进客房,杨瓒亲自倒茶。

    “顾佥事请。”

    “杨佥宪客气。”

    顾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赞道:“好茶。”

    “此乃客栈所备。”杨瓒笑笑,“顾佥事喜欢,可吩咐店家多备些,带回京城。”

    “……”他只是客气一下。

    “顾佥事?”

    “杨佥宪好意,顾某心领。”

    言官果真不好对付。

    顾鼎似乎明白,杨御史同二弟莫逆,不是没有理由。这份将人气到肝疼的功力,非寻常人可比。

    放下茶盏,顾鼎收起笑容,直直看向杨瓒。

    杨御史翘起嘴角,姿态从容,竟开始品茶。先时不觉得,经顾世子“提醒”,果真口齿回甘,好茶。

    “杨佥宪如不介意,本官便开门见山。”

    “请。”

    “敢问杨佥宪,同舍弟相交莫逆,可是实情?”

    “然。”

    “借宿伯府至今,可曾想过另觅宅院?”

    “没想过。”

    杨瓒答得干脆,顾鼎被噎了一下。

    “人言可畏。”

    “顾佥事之言,杨某不明。”杨瓒嘴角微勾,貌似在笑,眼底实无半分笑意,“可否请顾佥事解释一下,如何人言可畏?”

    “……”

    这话能明说?

    顾鼎再次被噎。

    “去岁京城大火,杨某家宅被-焚,书童-惨-死。顾同知念同僚情谊,在下方有安身之地,实是感激不尽。”

    放下茶盏,杨瓒收起笑容。

    “今岁,瓒奉旨南下,数月不在京中。归京不到半月,又随天子出城,实无暇寻找宅院。兼俸禄不足,米粮仅够果腹,有心也是无力。”

    从去年五月至今,先省亲后南下,大半时间不在神京,哪来的时间找房子。

    借宿伯府又如何?

    哪个脑袋被门夹,敢出言讥讽,绝对两尺子抽回去!

    家宅被烧,仅凭俸禄,连客栈都住不起。借宿“好友”家中理所当然。马上再买一栋宅院,才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