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御驾驻跸通州三日,当地文武犹不知天子驾临。直到谷大用领一百五十余名卫军,打出旗帜,从定武卫归来,众人方才意识到,客栈里不是寻常办事的官军,而是少年天子!

    惊喜、激动涤荡在胸。平静之后,却是无尽的懊悔和遗憾。

    天赐良机,竟眼睁睁错过!

    请求觐见?

    今日前,还有可能。现下里,想都不要想!

    定边卫官兵抵达,同金吾卫共同把守客栈,别说是大活人,连只苍蝇蚊子都休想随意进出。

    何况,以什么名义觐见天子?

    通州知州坐在衙门里,捶胸顿足,长吁短叹,后悔不已。

    谁能料到,天子竟在腊月出京。更是打死也想不到,圣驾就在通州!

    “五日啊,整整五日!”

    想到朱厚照在客栈呆了五天,自己竟半点没有察觉,还以为是出京办事的武官,完全没有留心,知州又是一阵懊悔,恨不能立即找块豆腐撞死。

    “逢吉丁辰,浑然不觉,天赐良机,当面错过,难道今生官途将止步于此?”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到如今,捶胸捶到吐血也没半分用处。

    知州愁得直转悠,幕僚献策,见不到龙颜,伴驾的官员总可一见。

    “备丰厚表礼,送上名帖,对方总不会扫东翁面子。”

    “表礼?”知州脸色更苦,道,“你知伴驾者何人?”

    幕僚道:“下官已打探清楚,是一四品佥都御使。”

    御史又如何?

    官-场往来,金银面前,言官照样不能免俗。身在京畿之地,这样的言官还少吗?

    知州苦笑摇头,道:“尔非随我六年,我必会以为你在害我。”

    “下官怎敢!”

    幕僚乍然色变,额角冒出冷汗。

    “我知你不会。”知州道,“本官不妨告诉你,伴驾之人乃是弘治十八年探花,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

    杨瓒?

    幕僚皱紧眉心。

    “一介书生,钦差南下,清缴海匪,捉拿倭贼,捉拿走私番商,江浙为之肃清,手段何其了得!其后设立双屿卫,卫所指挥即由其举荐。东、西两厂抓贪,同此人一样脱不开关系。”

    幕僚哑然,知州笑容更苦。

    “给他送礼,本官是嫌乌纱戴得太稳,想归家种田不成?”

    “东翁……”

    幕僚又想开口,被知州拦住。

    “月过中秋,时已迟矣。”

    知州负手,面向窗外,长叹一声。

    “定武卫官兵未至,尚有法可想。现如今,迁延过时,不可再为。”

    御驾出京,身边怎会没有厂卫。风闻谷大用将是下一任东厂提督,有他在侧,敢动什么心思?

    明里官兵,暗中厂卫,多少双眼睛盯着,削减脑袋往前冲,别说得见龙颜,平步青云,怕是知州的官位都保不住。

    “罢。”

    知州再叹一声。

    “本官估计,明后两日御驾将离通州。北上可能不大,十有-八--九是折返回京。如路过通县,当提前知会我那内弟,莫要如我一般,错过面圣良机。”

    如择行他处,也只能怪时运不好,无缘得见圣颜。

    知州意定,不借幕僚之手,亲自写成一封书信,叫来长随,快马加鞭送往通县。

    “御驾离开时,本官出城相送。”知州净过手,语气中藏着几分萧索,“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幕僚垂首,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朱厚照坐在客栈里,听完谷大用回报,怒容满面,气冲斗牛,直接摔了茶盏。

    “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谷大用忙道,“此等刁民,当不得陛下动怒。奴婢将其带回东厂,必问出更多内情。待手握实据,定能……”

    “定能如何?”

    朱厚照气得脸色涨红。如此-奸-商,杀了也不解气!

    “朕竟不知,朝廷哪里亏待了他们!”

    “陛下息怒!”

    “息怒?朕没法息怒!”

    朱厚照狠狠的咬牙,用力握拳,猛的捶在桌上。

    “借互市之便,勾结鞑靼部落,私售铁器,向草原传递消息!”

    “这算什么,他们可还当自己是明人?你说不是鞑靼找上他们,而是他们主动向鞑靼市铁,送出消息?”

    “回陛下,确是这样。”

    “好,好,当真是好!”

    连道出三个好字,朱厚照终于没忍住,掀翻四腿方桌。

    天子震怒,谷大用和张永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杨瓒立在一旁,无视张永连连眨眼,始终不言不语,也没有开口规劝。

    事实上,他的怒气半点不少,甚至超过朱厚照。

    他在南边累死累活,清剿海匪,扣押番商,冒着举朝为敌的风险,在双屿卫设立私市,就为填充内库,筹集军饷,巩固边防,护万民于水火。

    这些人倒好,利用朝廷给予的便利,私结鞑靼,甚至连女真都有!

    粮食、盐巴、茶叶、丝绸,一本万利,还不能填饱他们的胃口。私卖铁器,向草原传递消息,引鞑靼扰边,图的是什么?

    这样的银子,可拿得安心?

    当真是人不想做,尖着脑袋去做奴才!

    女真入关,尚在百年之后。元朝时,汉人是什么地位,总该清楚。真被鞑靼攻破边镇,长久盘踞,脑袋就能安稳?金银家产就能保住?

    白日做梦!

    刀锋转向,第一个被宰的就是这些“肥羊”!

    所谓的八大皇商,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愚蠢!”

    怒到极致,杨瓒也想掀桌。

    “陛下,此风不可长,此辈不可纵!”

    “对!”

    君臣意见一致,共同捋袖揎拳,准备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