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天子临朝,群臣上疏奏请天子,此乃国朝大喜,当降敕谕,万民同庆。

    “瑞气祥云,玉燕投怀。麟趾呈祥,儿女成行。实为吉隆之喜。”

    潜台词,陛下,您看,自圣祖高皇帝立国,从未有此大喜。纵然是儿女双全的徐皇后,也是先有儿,后有女。

    陛下威武雄壮,既有弄璋之庆,又有弄瓦之喜,堪谓双喜临门。

    逢此祥瑞之时,大事之事,是否当有所表示?

    大赦天下不敢想,先时发落之人,可否罪减一等?恢复圣祖高皇帝之法,能否再想一想?

    俯视群臣,朱厚照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直到退朝,都没有明确表态。

    群臣心焦,很想说一句:陛下,您答应还是不答应,至少给个准话?

    至群臣散去,三位阁老都没出言。

    刘健蹙眉,显然忧心不减。谢迁想出声,却被谢丕请走。

    李东阳轮值文渊阁,翻开案上公文,许久没有落笔。最终叹息一声,忽生出告老还乡的念头。

    翌日,天子临朝,当着群臣宣布,以宫中大喜,减蓟州几地冬税,免除江南水患州县夏粮。

    北疆边镇,指挥以下俱赏银布,赐有功边民肉食胡椒。南疆卫所,卫军赏银绢铜钱,土官赏绢布宝钞。

    “许辽东开三地互市,江浙广东设市舶司,与番邦市货。来贡使臣,得朝廷许可,持牌至市中买卖。”

    这还不算完,朱厚照大手一挥,又开始赏赐皇亲宗室。

    “封皇亲都督同知夏儒为庆阳伯,岁给禄米千石。升皇亲夏助为锦衣卫佥事,夏臣为锦衣卫千户,俱世袭。”

    “赐晋王银二十两,丝绸百匹,宝钞万贯。以支粮备边之故。”

    “赐安化王丝绸十匹,宝钞千贯。”

    “增楚府镇国将军禄米十石、鲁府富国将军禄米……”

    夏氏外戚,各地藩王,王府世子,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乃至镇国中尉都赏赐一遍。或赐金银丝绸,或赏绢布铜钱,或增几石禄米,最低也有百贯宝钞。

    偏偏有一人被落下。

    宁王!

    旨意宣读完毕,两班文武齐齐屏息。

    无人再想高皇帝之法,包括阁老尚书在内,脑子转着同样的念头,天子此举,究竟是疏漏,还是刻意?

    蓟州,镇虏营

    宫中的喜讯,很快由锦衣卫传至边塞。

    赏赐边军的旨意未下,天子的私信已送到杨瓒手中。

    展开绢布,看到明晃晃的“朕做爹了,朕有公主了,杨先生同喜!”,杨瓒下巴坠地,半晌无语。

    好吧。

    按按额头,他理解熊孩子的心情,毕竟是第一次做爹。

    同时也该庆幸,无论多高兴,朱厚照的理智没被冲走,送来的是私信,而不是圣旨。否则,天子得子,臣子同喜,算怎么回事?

    收起绢布,正想该如何回奏,帐帘外突起一阵脚步声。

    片刻,一名绿袍主簿兴冲冲走进,见礼之后,满脸兴奋道:“佥宪,出苗了!”

    听闻此言,杨瓒手下一顿,猛的抬头。

    “可是番粮?”

    “正是!”

    “好!”

    喜从天降,杨瓒大喜过望。

    当即丢开笔,随主簿赶往田头。

    到近处,只见边民围成一圈,略显贫瘠的土地上,十几株碧绿的幼苗,正在风中轻轻摆动。

    停住脚步,杨瓒握紧双拳,禁不住鼻子发酸。

    努力没有白费,终于成了!

    这种喜悦,语言难以形容。

    先是番薯,后是玉米,继续下去,土豆还会远吗?

    这不只是成功,更是延续国朝,令万民饱腹的希望。

    正德二年三月,中宫诞两女一子。

    同月,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于北疆上疏,奏禀番粮种植之法。并言北疆募兵不足,缺少将官。请从武学调派,或举武将功臣之子有能者充任。

    次月,兀良哈三卫指挥入朝,贡马匹人参,兽皮鹿角。叩谢天子隆恩,增开互市,免其交通鞑靼之罪。

    锦衣卫指挥使顾卿回京,提-审-诏狱人犯。

    庆云侯世子狱中上表,愿让世子位,以锦衣卫百户戍卫边镇,戴罪立功。

    上表送到乾清宫,半盏茶后,朱厚照才恍然大悟,想起周瑛是谁。询问过顾卿,当即下敕,许其请。然不以百户,只以小旗戍边,立功方可擢升。

    和预期不同,到底能离开诏狱。

    周瑛接旨,立誓要做出一番成就,否则绝不还京。

    庆云侯得敕,知晓周瑛请辞世子位,自愿戍边,关在房中整晚。隔日上表,请天子降革爵位,父子四人往边镇戍卫。

    事闻朝堂,文官不论,武官皆是大哗。

    传至金陵,同庆云侯类似的外戚,都关起门来,一边大骂周寿周瑛不厚道,乱起幺蛾子,一边商讨,是否也该上表,送子弟戍边。

    天子未必准许,好歹要摆明态度。

    碍于种种因由,外戚多瞻前顾后。武将功臣,勋贵世家就没许多顾虑,得知天子允周瑛所请,并下旨褒奖,纷纷上疏,自请子孙戍北。

    世居金陵,功臣勋贵皆子孙繁茂。

    儿子多,孙子多,重孙子更多。

    与其挤在一起吃闲饭,为几两银子闹腾,不如到边塞闯上一闯。

    不能立功晋身,也能自食其力,不会躺在先祖的家业上混吃等死。

    至于“被上表”的会怎么想,是否会硬着脖子抗--议,压根不在考虑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