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见到东倒西歪,一个时辰都站不住的伪军,牟指挥发了狠,五日改成三日。谁敢不满,都给本官扔海里,不脱一层皮不算完!

    不过两月,南京文武均摇身一变,抛却养老状态,开始卧薪尝胆,奋发进取,为朝廷建设事业添砖加瓦,努力奋斗。

    朱厚照得悉,不仅没有怪牟斌手段-严-酷,反而大加赞赏。

    自此之后,金陵旧都,再非朝廷官员“流-放-养老”之地。接到转调官文的文武,也不会哭丧着脸,哀-悼-前途无望。

    不耐勾心斗角,喜好做学问的朝官,纷纷动起心思,甚至主动上请,转调南京。其中就有王守仁的亲爹,现任礼部侍郎王华。

    王侍郎想得很清楚,以他的能力,做到一部尚书已是极限。入阁之事,根本想都不用想。

    与其留在顺天,不如请调应天,修书立传,开办书院,远播贤名,为儿子的前途铺平道路,拓展关系。

    内阁相公,六部九卿均已耳顺古稀。天子不及弱冠,今后必重用少壮。

    朝中的人脉固然重要,“新人”更不容忽视。

    天地君亲师。

    血缘之外,再没有比“师生”关系更为牢固。

    王守仁有剿匪之功,至双屿卫驻守,更是难得资-本。他日还朝,至少也是六部郎中。如立下大功,侍郎也非不可能。

    父子同朝为官,不算稀奇。同朝之内,子超父品,却会为世人-诟-言。功劳再大,也有可能被降品。

    前宋科举既有此例,何况今朝。

    为免王守仁被压-制,抱负不得施展,王华立下决心,主动请调南京。

    奏请递送文渊阁,内阁商讨之后,知其去意已决,上奏天子。

    朱厚照考虑数日,将奏疏压下。遣刘瑾至侍郎府传口谕,王卿家父子皆国之栋梁,朕当重用。

    旋即,王华被授太子少保,升礼部尚书,仍留顺天任职。

    王守仁知悉,写成家书,快马送入京城。

    看完之后,王侍郎当即掀桌。

    什么叫外边很好?什么叫正在格物,不便入京?什么叫钻研-霸-道,欲为国朝开疆?

    当他看不懂字面下意思?

    这不孝子分明在说:爹,儿子心里有数,别瞎忙活,省得越帮越忙。

    越想越气,记起王守仁少时,王华顿觉手痒。相隔十余年,又生出揍孩子的-欲-望。

    在这一点上,王侍郎和谢阁老很有共同语言。

    只不过,对儿子下手之前,还需找杨探花聊一聊人生。

    无他,儿子变成怎样,这小子就是罪-魁-祸-首,万-恶-根-源!

    值得一提的是,原南京守备太监傅容,借顾卿相助,如愿调回顺天。

    知晓牟斌和继任者的消息,傅容不免有些遗憾。如果咱家没走,说不得,也能得份功劳。

    思量半晌,难免失笑摇头。

    古人早有言,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人心不足蛇吞象。

    既已回到顺天,升调司礼监,便不可再生-贪-念。何况人在京城,时常御前-露-脸,还愁没有立功穿透的机会?

    他早打听清楚,都察院的杨御史和顾指挥交情莫逆。

    有这层关系在,甭管怎么说,只要不犯错,后半生的日子都将顺遂。

    想到这里,最后一点不甘也烟消云散。

    傅容站起身,抖抖衣袖,唤来一名长随,知杨瓒奉召觐见,人已过奉天门,眼珠子转转,立即叫两个小黄门,抬脚离开值房。

    不是十拿九稳,也该碰碰运气。说不准,真能说上话。

    可惜,傅公公的运气实在不好。

    杨瓒带着满车玉米,穿过奉天门,直往乾清宫。

    丘公公在侧,知晓车上是天子惦记的番粮,行事愈发谨慎。

    眼睛瞪起,生人勿进!

    沿路遇到“碰运气”的中官,通通瞪走。

    犹不死心者,望着杨瓒,表情格外生动,仰-慕-杨御史而不能近前,实为平生之憾。

    转向丘聚,登时换过一副面孔。

    只你会瞪眼?咱家也会!

    御前伺候?

    咱家得过皇后娘娘的赏!

    一路走,一路瞪。

    丘聚眼眶发酸,终究没落下风。

    杨瓒忽生感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真至理名言。

    至乾清宫,大车停住。

    张永刘瑾在殿内伺候,谷大用和高凤翔几人掀开蒙布,仔细查验之后,确定袋中都是玉米,轻松扛起一袋,送入殿中。

    东暖阁内,朱厚照换过常服,坐在御案后,腮帮鼓起,满脸不愉。

    三位阁老视而不见,继续侃侃而谈。

    尤其谢阁老,从上古讲到夏商,从秦汉说及隋唐,不是杨瓒来得快,两宋都要过一遍。当真不愧好侃谈之名。

    中官通禀,杨瓒进殿行礼。

    虽已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三只老狐狸,仍是心里打鼓,掌心冒汗。

    没能出宫,又被抓住讲古,朱厚照委实-憋-屈。

    见谷大用扛进玉米,无视刘阁老眉间紧蹙,张口道:“杨先生平安归来,朕心甚慰。”

    “陛下厚恩,臣铭感五内。”

    “此物即是番粮?”

    “回陛下,正是。”

    “名为玉米?”

    “是。”见阁老扬眉,杨瓒立即补充,“因粮种为陛下所赐,感天子隆恩,臣斗胆,以此为名。”

    “是哪个玉?”

    “回阁老,山石之玉。”杨瓒豁出去,朗声道,“敬献此粮,以解边镇之急,边民之忧,伏望陛下江山永固!”

    “恩。”李东阳拂须,颔首道,“陛下以为如何?”

    杨瓒眨眨眼。

    如此胡说八道,竟也安全过关?

    “好!”

    朱厚照哪管许多,盯着解开的口袋,双眼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