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顾侯爷收起鞭子,转身就走。

    顾鼎大松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父子俩一前一后,大步穿过回廊。

    顾侯始终不言不语,到书房门前,确定四下无人,连护卫都躲得很远,遂开口问道:“你兄弟为何生气?”

    “这个,”顾鼎犹豫两秒,道,“怕是和家宴的帖子有关。”

    “恩?”

    顾侯爷皱眉。

    因为家宴?

    难道儿子还在怨他?

    念头闪过,面上带出几分。

    推门走进书房,背负双手,人显得寥落,背影亦有几分萧索。

    “爹,”不忍见父亲如此,顾鼎道,“靖之自幼聪慧,且素来孝顺。知晓父亲苦心,当年才立下重誓。”

    就算要怨,也该是他,而不是父亲。

    顾侯爷摇头,并无半分相信。

    顾鼎用力握拳,知道再瞒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亲,是儿子的错!”

    “什么?”

    “是儿子……”

    “你什么?”

    “儿子,”事到临头,顾世子闭上双眼,吼出一句,“儿在帖子中,盖父亲私印,称杨御史‘子婿’。”

    所谓坑爹,盖莫如是。

    寂静,长久的寂静。

    顾侯爷良久没有反应,顾世子小心睁眼,见亲爹怒火飙升,又抓起鞭子,脸色骤变,暗道不好!

    “老子-抽-死-你!”

    之前还叫“爹”,今天就改称“侯爷”,原来根源在这!

    “爹,我是你亲儿子!”

    顾鼎左躲右闪,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干脆纵身一跃,破窗而出。

    是日,庆平侯府两度喧-嚷,好一阵热闹。

    为躲避亲爹“追-杀”,顾世子脚下生风,超长发挥,一路飞奔出府。遇门房护卫阻拦,利落翻墙。

    落地站稳,自栓马桩上解下缰绳,飞身上马,直奔金吾卫驻地。

    家宴之前,打死不能回府。

    不然的话,小命堪忧。

    顾鼎策马奔驰,引来顺天府衙役和巡城官兵注意。

    几名给事中刚刚下值,正欲到茶楼小聚,便见一骑扬尘而过。马上之人,五官未能看清,一身御赐麒麟服足够显眼。

    互相看看,骤起心思,无意再聚。当下各找借口,与同僚告辞。

    寻街旁百姓衙役,打听出顾鼎身份,兴奋之下,不禁提起袍角,飞奔回府,挥笔写就一封弹劾奏疏。

    明日早朝,必递送御前!

    庆平侯府

    见顾鼎翻墙遁走,顾侯爷怒气未消,却没有下令追赶。

    回到书房,关上房门,看着破开半扇的木窗,脸上竟现出几分笑意。

    长史心焦,今天世子纵马城内,必被言官弹劾。事情闹大,侯府和伯府都要被牵连。

    这个关头,侯爷竟然还笑得出来?

    “无需担心。”

    放下马鞭,庆平侯道:“不怕有人找茬,也不怕事情闹大。否则,戏没法唱。”

    唱戏?

    长史愈发糊涂。

    “侯爷,属下不明。”

    “不明白?”

    顾侯敲着桌面,双眼微眯,又变作当年镇守蓟州,令鞑靼闻风丧胆的智将。

    “虽然分宗,血缘割舍不断。真有心思,总能抓住把柄。与其让人背地算计,不如亲手送上线头。”

    三瓜两枣,给个甜头,双方便宜。

    船桨握在手中,浪花再大,也不会倾覆。

    长史愕然。

    难不成,伯爷怒找上门,世子京中策马,父子三个一场“厮-杀”,全是演戏?

    “两个小子都聪明,随老子!”

    话没说两句,智慧形象不存。

    长史无语,只能低头,压下-抽-动-的嘴角。

    “先时,鼎儿在金吾卫,卿儿在锦衣卫,虽得重用,到底官职不高,不会太惹眼。前番蓟州一场苦战,两个小子得升指挥,手握实权,不知惹多少人红-眼-嫉-恨。”

    仅是红-眼还罢,偏这世上有一种人,不知成功为何物,也不求自身进步,只恨不能将旁人全拉下马。

    话到此处,顾侯声音渐沉。

    “鼎儿的岳家,世代戍北,最高不过千户,无甚根基。日后继承侯府,倒也能平顺。卿儿立下重誓,我本就亏欠于他。没料想,竟与那般精彩之人结缘。”

    “侯爷是说杨御史?”

    “自然。”

    顾侯爷点头,道:“朝堂之上,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嘴上不说,心下门清。”

    杨瓒是先帝钦点的探花郎,讲读弘文馆,得两代天子信任,又获阁老看重,日后不犯抄家灭族的大错,定会在朝中屹立不摇。

    积累下人脉资本,七成以上的可能,入阁拜相。

    顾卿年不及而立,受封一等伯,掌北镇抚司大权。立下赫赫战功,前程无可限量。

    一文一武,皆可称不世出的英才。

    如今拧在一块,试问,谁可轻视,谁敢轻视?

    怕是阁老都做不到。

    加上庆平侯府,东、西两厂,以及早有交好之意的武定侯府,势力之大,人脉之广,顾侯爷仔细思量,都感到心惊。

    “伴君如伴虎啊。”

    顾侯爷摇摇头,道出和长史一样的话。

    圣眷愈浓,愈显得刀锋锐利。

    不设法自-污,等被他人挑出错,迎头必是一场-暴-风-骤-雨。

    “鼎儿今日策马,明后日必有人上言弹劾,正好将先前的功劳压一压。”

    借此外调戍边,比在京中更加安全。

    然而,可能实在不大。

    “府内事情传出,世人多会以为我父子不睦,兄弟不亲。虽有诟病,到底能保存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