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作者:寐语者



    南方吏治**,早有所闻,听她這般説来仍是令我心中沉痛。**猛于水,如今南方内乱,北面外寇入侵,若论为祸之烈,岂是水患可比。

    我曾经犹疑,到底值不值得为了一场同室操戈的战争,而令百姓付出惨重代价。然而,眼下突厥入侵,這场战争已不再是同室操戈,而是外御强寇,内伐国贼之战。比起疆土沦丧,社稷倾覆的代价,我们宁愿选择另一种牺牲。

    萧綦决定再给哥哥半月时间,并令宋怀恩调拨军队赶往楚阳,全力抢修渠道,若半月之后引渠未成,便由宋怀恩立即毁堤;任何人若敢违抗,军法处置。

    数日后,南方宗室的使臣趾高气扬地入京,要求议和,实则挟势相胁。

    太华殿上群臣肃穆,我抱了小皇帝坐在垂帘后,萧綦朝服佩剑立于丹墀之上。

    使臣昂然上殿,呈上南方藩王联名上表的奏疏,要求划江分立,子律南方称帝。此人言辞倨傲,舌绽莲花,极尽口舌之能,扬言十日之内,朝廷若不退兵,北境无力御敌,突厥铁骑将长驱直入。群臣闻之激愤,当庭与之相辩,怒斥南方诸藩王为国贼。

    萧綦拿起内侍呈上的奏疏,看也不看,扬手掷于阶下。廷上众人皆是一惊,随即默然肃立。

    “回去告诉诸王。”萧綦傲然一笑,“待我北定之日,便是江南逆党覆亡之时!”

    阶下肃静片刻,众臣齐齐下拜高呼,“吾皇万岁!”使者当廷色变,讪讪而退。我从帘后望见萧綦挺立如山的身影,不由心绪激荡,這万里江山有他一肩承担,纵然风雨来袭,亦无人可撼动分毫。

    连日来,北境战事如荼,突厥骑兵连日强攻,四下烧杀掠境,后援兵马陆续压境,守城将士拼死力战,伤亡甚重。所幸唐竞已率十万援军北上,不日就将抵达宁朔。南北两面同时陷入僵持,战报如雪片般飞马送到,我一次次期盼南边传来哥哥的消息,却一次次希望落空。

    已是夜阑更深。我坐在镜前,执了琉璃梳缓缓梳理长发,神思一时恍惚。

    半月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這区区十余天,于我们、于哥哥、于楚阳两岸百姓、于北境守军、于南征前锋大军都是漫长煎熬。然而哥哥迟迟没有消息传回,也不知引渠能否如期竣工……想着一旦毁堤的后果,我心中阴霾越盛,手中用力,竟硬生生将那琉璃梳折断成两截。不祥之感顿时如潮水涌上,再无法抑制心中恐惧,我陡然拂袖,将面前珠翠全部扫落。

    “阿妩!”萧綦闻声,丢了手上折子,疾步过来扳开我掌心,這才惊觉断梳的裂面已将掌心划破一道浅浅血痕。我转身扑进他怀抱,一言不发,身子微微发抖。

    他默然叹息,只用袖口拭去我掌心血丝,素色丝袍染上殷红。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我心中恐惧渐渐平定,喃喃道,“這场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什么时候才有安宁?”他俯身轻轻吻在我额头,带着一丝疲惫的叹息,“我相信很快会有捷讯。”

    萧綦果然言中,次日虽没有传来我盼望已久的音讯,却发生了一起出人意料的变故。

    突厥密使悄然入朝,求见摄政王萧綦。此人来得十分隐秘,竟是绕过北境,从西北而入,一行人乔装成西域商贾,直至入关之后才被识破。本以为是突厥奸细,为首之人却自称是王子密使,要求觐见摄政王。当地官吏果真从他身上搜出突厥王子密函,当即命人一路押送至京中。

    突厥斛律王子在密函中称,当日与萧綦有过盟约,如今他羽翼已成,趁突厥王南侵,正是夺位之机。苦于手中兵力微薄,不敢贸然起事,愿向中原借兵十万,约定功成之后,立即从北境撤兵,割赠秣河以南沃野,按岁贡纳牛羊马匹,永不犯境。

    崇极殿上,突厥密使入见,不仅带来王子的印信为证,更呈上一件特殊的礼物。高大浓髯的突厥密使垂手立在一旁,用流利的汉话禀道,“這是弊国王子进献给豫章王妃的礼物。”

    那只锦匣被奉到我面前,我抬首望向萧綦,他却面无表情,只微微颔首。

    我缓缓掀开了锦匣,里面是一朵雪白奇异的花,分明已经摘下多时,依然色泽鲜润,蕊丝晶莹。

    “這是弊国霍独峰之上所产的奇花,历雪不衰,经霜不败,百年开花一次,乃天下避毒疗伤圣品。蔽上言道,此物本该两年前奉上,因故迟来,望王妃见谅。”

    贺兰箴仍然记得那一掌,更以這般隐晦的方式为当日击伤我赔罪。那花蕊中隐隐有光华流转,我拨开合拢的花瓣,赫然见一枚璀灿明珠藏于其中。当年大婚之时,宛如姐姐赠我玄珠凤钗,钗上所嵌玄珠,天下只此一枚。那支钗子,被我拔下刺杀贺兰箴,未遂失手,从此无踪。

    如今,玄珠重返,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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