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作者:寐语者



    萧綦韬光养晦,蛰居王府這许久,差不多也该到火候了。等北疆大吏更替,整肃军中陈弊的大事落定,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大业将成,又该有怎样一番天地翻覆。

    那日之后,子澹命人送来一只锦匣。里头是一副已经发黄的绢画,淡淡笔触勾勒出秀美少年的侧影,恍如梦中。

    那是我的笔迹,昔日偷偷摹了他读书时的模样在绢上,不敢被人看见,万般小心的藏起,却终究被他发现。他欢喜不已,央着求着要這张画,我都不肯。直到他离京去往皇陵守孝的那日,我才将這画封在锦匣里,送了给他。如今,锦匣与绢画双双退回,我惆怅良久,终究将其付之一炬。

    礼官上奏,宫中一年一度的射典将至,陈请豫章王主持典仪。

    本朝重文轻武,骑射只做为高门子弟的一项礼艺来修习,年年射典都不过是应景的游乐。直至萧綦主政,尚武之风大盛,朝官贵胄纷纷热衷骑射,论其盛况,尤以射典为首。今年更不同往常,礼官有意借射典盛况,贺皇上与豫章王双双得嗣之喜,故而有意铺排,隆重之极。虽然礼制没有限定,然而历年射典都是皇帝亲自主持。礼官這道奏表一上,满朝震动,更无人敢有异议。

    子澹允了礼官所奏,命萧綦主持射典。

    皇家校场,旌旄锦簇。

    胡皇后率众命妇观礼,我的座位在她凤座之侧。众人行礼如仪,我略欠身,目光与胡瑶相接,她淡淡含笑,眉间隐有阴郁之色。

    相顾无话,我拂衣落座,静静转头,望向校场那端。

    号角响,仪仗起,华盖耀眼处,一黑一白两匹神骏良驹并缰驰出。

    墨黑战马上,是金甲黑袍的萧綦,子澹明黄龙袍,披银甲,骑白马,略前一步。

    阳光照亮战甲,刺得眼睛微微涩痛,我侧眸,却见身侧胡皇后挺直背脊,一瞬不瞬地望向前方,目光专注,神情幽晦。

    那是我们各自的良人,不知她看着子澹,与我看着萧綦,心境是否一样。

    竞射开始,校场远处悬挂了五只金杯,竞射者轮流以轻矢射之,射中者获金杯载酒。

    轻矢是没有箭头的,极难掌握力度和准头,這才真正考较箭术。

    场下子弟驰马挽弓,女眷们遥遥张望。

    萧綦驰马入场,左右顿时欢声雷动,轰然叫好,气势大振。

    却见子澹突然纵马上前,越过萧綦身侧,抢先一步接过了礼官奉上的雕弓。

    事出突然,来不及看清萧綦的反应,子澹已经引弓搭箭,弦响,疾矢破空,金杯应声坠地。

    场上瞬时静默,女眷们呆了片刻,這才纷纷惊呼出声。

    我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剧跳,却听萧綦缓缓击掌,左右這才轰然叫好。

    礼官上前欲接过子澹手中雕弓,子澹策马掉头,看也不看那礼官,径直将雕弓抛掷在地。

    场下哗然,萧綦冷冷侧首,沉声道,“皇上留步。”

    子澹驻马,却不回头。

    “轻慢礼器,乃是大忌。”萧綦不动声色,淡淡道,“还请皇上将礼器拾回。”

    “朕不喜欢俯身低头。”子澹脸色铁青,与萧綦相峙对视,一时间剑拔弩张。

    我惊骇已极,只觉得子澹今日大异往常,隐隐让我涌起强烈的不祥之感。我略一踌躇,咬唇站起身来,却见胡皇后抢先一步奔了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胡瑶大步奔入场中,俯身拾起雕弓,双手奉起,呈给子澹。

    僵持之局,被她的举动打破。然而以她皇后之尊,亲自捡拾雕弓,仍是大大辱没了皇家颜面。

    子澹的脸色越看难看,胸口起伏,一动不动地盯着萧綦,却看也不看胡瑶一眼。

    “恭喜皇上射中金杯。”萧綦欠身一笑,转头吩咐左右,“来人,置酒。”

    侍从忙奉上金杯美酒,子澹却恍若未闻一般,蓦然探身抓过胡瑶手上雕弓,抽箭开弦,弓张如满月,箭头直指萧綦。

    那箭,不再是竞技轻矢,而是真正杀人的白羽铁矢。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网址:www.shuzhailou.com 书斋楼拼音+.com!很好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