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

作者:墨武



    秋长风嘲弄道:“你想跟我姓,总得问问我答不答应了。”

    藏地九天双臂一张,黑衣抖起,如同苍鹰展翅,眼看要扑过来,陡然长舒一口气,收敛了黑衣,微笑道:“你想死,可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你当然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何会突然中毒。”

    秋长风身躯晃了下,叹口气道:“不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中了毒。”原来他方才急于撞出船舱,只是因为中了毒。

    藏地九天笑容中带分了狰狞,“这船舱内燃的是一种龙涎香,本名叫火黄,原产自遥远的天竺……”

    秋长风简洁道:“火黄无毒。”

    藏地九天笑道:“不错,火黄的确无毒。你这人好像有点门道,我们若在香炉中下毒,只怕你一进船舱就发现了,于是我让伊贺火光在剑柄上又抹了风絮。”

    伊贺火光当然就是藏在船舱中的那个刺客,出剑毒辣、忍术火光也不差,但被秋长风一剑洞穿了咽喉,死在舱内。

    见秋长风瞳孔收缩,藏地九天更是得意道:“风絮亦无毒,本是东瀛所产的一种植物提炼出来的,无色无味,遇风而走,如柳絮飘拂。”

    秋长风握紧拳头,咬牙道:“风絮和火黄加在一起,会让人中毒?”

    藏地九天抚掌笑道:“不错,你实在很聪明,但比老子还差了点。伊贺火光出手之时,风絮就侵入你的鼻息,你若不是拿了他的剑,也不会这早发现中毒。可就算你发现了,也于事无补,眼下东瀛四部的高手在此,你已是瓮中之鳖。你若能逃走的话……”

    秋长风冷冷道:“你就跟我姓?”见藏地九天脸色铁青,秋长风目光流转,突然叹口气道:“你既然稳操胜券,不急于出手杀我,当然是要取《日月歌》了。”

    藏地九天眉头一耸,缓缓道:“不错,你把《日月歌》给我,我不杀你。”他倒不怕秋长风拖延时间,只因为他太了解风絮和火黄加在一起的威力。

    秋长风身躯又晃了下,伸手入怀道:“事到如今,这本书不给你……恐怕不行了……”他右手还未掏出之际,左手遽然一展,几点寒光陡向藏地九天打去。

    藏地九天怒吼声中,凌空而起。

    他不是没有防备秋长风使诈,但未想到秋长风障眼法使得也是出神入化,他虽纵起,但仓促之间,只是旱地拔葱,远没有往日的从容。

    他振衣一展,本以为秋长风偷袭于他,就要倒退反向而走,因此空中稍顿,就要向秋长风扑去。这本是想当然的事情,藏地九天本性高傲,自恃功夫,知道秋长风中毒,绝不认为秋长风敢向他这方向逃命。

    可秋长风偏偏选择了藏地九天所在的方向。

    暗器飞出时,秋长风就脚底用力,和暗器一起飞了出去。

    那几点寒光没有射到藏地九天,却射到他身后几个忍者的身上。那几个忍者闷哼声中,两人倒地,两人踉跄闪开。

    秋长风冲到他们的面前,身形拔高,从他们的头顶掠过。他无暇出手耽搁,争取的是要命的时间。

    他必须趁藏地九天追来之前逃出画舫,他中了毒,他无心恋战。

    他掠过那几人的头顶时,心中一沉,因为他已看到前面的忍者不拦反退,一退就退到了两丈开外。有手持武士刀的人等待聚力一斩,有人伸手入了囊袋准备暗器伏击,还有两人手持铁链,看来就要把他捆在当场……

    忍者的刀法、暗器、毒药都是极为诡异,他们以退为进,错落有致的布成狙击圈,就是要挡秋长风片刻,让藏地九天攻来。

    秋长风费尽辛苦争取到的空隙,被这一退,反倒堵得严严实实。秋长风心虽沉下去,可刀却拔起。

    刀光起,如流星经天。

    人未到,刀光先至,刀光起,人头落。他一刀就斩了两个手持铁链的忍者,可如风般的身形终于顿了片刻,他蓦地发现,已到绝境。

    生死关头,他的脑海反倒清晰非常,敏锐地看到手持武士刀的人正在吸气蓄力,伸手入囊袋的忍者手上已多了十字镖,有个忍者手持吹筒,正在留意他的步伐,若是被吹筒中的毒针射中,他不想死都难。

    可最要命的是藏地九天终于扭转了身形,扑到了最高点,就要发动他的绝招九天应雷!

    船舷就在眼前,对秋长风来说,却像是远在天涯。他长吸一口气,突然笑了,笑容中带了分难解的意味。

    因为他蓦地见到了一人从那几个忍者身后腾起,拔剑。

    那人不是忍者,却比忍者来的还要突然。那身形熟悉,熟悉的让秋长风在那一刻,并没有想到了死,只是忽然想到秦淮河畔的当年……

    那时柳条正媚,雨丝寒寒,他像个小叫花子般躺在泥泞中,饿得奄奄一息,甚至比他在如今的秦淮河上,还要临近死亡的边缘。

    繁华对应着落寞,奢华映衬着贫贱。河上画舫上过着一掷千金的生活,但他却因为饥寒交迫难以再挨下去。

    那时虽是春天,可在他心中,却如严冬腊月般的寒。

    他那时候想到了死,可有只手递过来——娇小白净的手上拿着个干干净净的馍,无视旁人诧异的目光,用着比春风还柔软的声调道:“你吃吧。”

    那柔软的声调,清纯的容颜,就如春风般,融化了他心中的寒冰。

    他那时还小,但早不知道流泪。可见到那馒头的那刻,鼻梁再次酸楚,脑海中从此刻下那洁净的小手,如花的容颜……

    原来……死虽容易,忘记太难!

    那莹白的小手当然早就长大,握的不是馒头,而是略窄的宝剑。就如他从卑贱的乞丐,变成如今风光的锦衣卫般。

    流年如箭,射得目眩,射出惊艳,很多人都被时光之箭雕琢改变,早忘记箭矢破空,曾经划过的弧线。

    可他没有忘记。他永远忘记不了那年的柳絮飞舞,铭心的相见——相见如电。

    电光突起。

    肃杀肃然的甲板上突然掠过了炫目的闪电。

    闪电总先于雷声,虽无雷声撼人心弦的震颤,但有惊人心魄的留念。

    忍者之后,有人从船舷处窜出,拔剑,挥剑。

    拔剑有如弩射、挥剑有如电闪。电闪不过几瞬,发镖的忍者不等镖飞,手腕早断,握刀的忍者不等吸气喉间,喉咙就被贯穿个大洞,那吹针的忍者不待吐气,针筒被电光劈裂,毒针反噬,尽数地打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