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不语,秋长风也不明说。云梦公主认为姚广孝风烛残年,很是糊涂,秋长风却知道,姚广孝比谁都清楚。
“但在这之前,我发现青田有个冤案,过问了几句。那冤案死者叫做刘老成,有个儿子叫做刘能……”他将案子简略说了遍,顿了片刻,秋长风又道:“卑职若不知情,不会插手,但明知刘能被冤枉,却不能不管。”
秋长风并非讲废话的人,当然不会把南下的所有事情提及,但刘老成死案这件事后来证明并非闲事,和《日月歌》有些关系,既然这样,他就要说。
油灯一亮,姚广孝眸子中也有光芒一闪,突然问道:“为什么不能不管?”近乎神迹的《日月歌》就放在桌上,他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可对秋长风管的闲事,他好像倒有兴趣。
云梦公主若是在这里,只怕要骂这两个人都不正常。
秋长风昂首道:“卑职既然是锦衣卫,身负圣上期冀,时刻不敢怠慢。太祖在时,设立锦衣一卫,但那时的锦衣卫多少有些……枉法滥杀……”
秋长风说得已是客气,其实当初锦衣卫何止是枉法滥杀,简直可说是杀人如麻。
十多万朝廷官员、朝野相连的人,都死在洪武四大案、死在锦衣卫的酷刑下……
过了片刻,秋长风才道:“事后太祖后悔,这才在晚年废除锦衣卫。圣上重设此卫,用意有二,一是想要弥补太祖当年的……过失,二来是想告诉天下人,‘匠成舆者,忧人不贵;作箭者,恐人不伤。彼岂有爱憎哉?实技业驱之然耳。’锦衣麻衣不过是个名字,立此卫真正的目的是维持大明法纪,而不是乱大明纲常,既然如此,卑职见到冤案不伸,定要来管,让之重回正途,方不负圣上重立锦衣一卫的良苦用心。”
姚广孝昏暗的眼眸中突然带了分激动,喃喃道:“很好,你说下去。”
秋长风道:“卑职本以为刘老成案和《日月歌》无关,不想找到刘太息时,才发现他被人刺死,《日月歌》被人抢走,却留下了王翠莲的线索……卑职感觉事有蹊跷,赶赴王翠莲所在的地方,不想竟然有忍者前来,劫走了公主……”
他又开始讲述刘宅和破庙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就算事后说说,都有些惊心动魄、波诡云谲。
姚广孝听着,却恢复了木然的表情,仿佛对这些诡异的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
秋长风益发的奇怪,感觉姚广孝的反应出乎寻常。按照常理,姚广孝本应该吃惊诧异,追查究竟,可看姚广孝的表情,竟似意料之中、波澜不惊。
秋长风陈述完后,这才困惑道:“很显然,那鬼面人和藏地九陷谈了条件,以劫持公主和取得《日月歌》作为交换条件,而藏地部要求鬼面人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但那鬼面人费尽心思的劫持了公主,后来竟对公主毫发无伤,其中的用意,真的让卑职想不明白。而那《日月歌》,究竟写着什么,惊动这些忍者杀人来抢,亦是卑职困惑的事情。”
说话间,秋长风目光落在《日月歌》上,心中满是疑惑。
姚广孝突然问道:“按照你所言,这《日月歌》曾到过你手,但你从未翻过?”见秋长风点点头,姚广孝缓缓问,“为什么不看?”
秋长风沉默许久才道:“卑职不敢看。”
这实在是个奇怪的回答,书就是书,有什么不敢看的?难道这书翻开一看,会有惊天的祸事,因此他不敢看?但他怎么会知道有祸事?
姚广孝却无半分诧异,似乎早知道这答案,“我不想看这《日月歌》,因为二十多年前,我已看过。可到如今,我不想再看,只想你来看看,因为我觉得……只有你……才能找到其中的答案。”
这是期许,亦是命令。
可姚广孝和秋长风到如今,不过只有两面之缘,他为何对秋长风竟如此期许?
秋长风微震,目光终于落在了桌案的那本书上。
姚广孝既然二十多年前就已看过《日月歌》,为何还要他去看看?书中究竟存有什么玄机?
《日月歌》如果多年前就存在,为何偏偏到如今才兴起了无边的波澜?
秋长风神色迟疑,终于还是伸出手去,接近了灯火下——静静平放的那本书。
那是《日月歌》,刘伯温写的《日月歌》,预言大明江山走向的《日月歌》!
这本书一出现,就引发了无数谜团,腥风血雨,这本书是否真如传说中那么离奇、神异,可预言后事?
灯火昏黄,照在那略带残破、却又满是诡异的书上,泛着淡淡的光辉,有如神迹。或者说,那本来就是神做出的神迹!
若不是神,哪个能预言后世的事情?
刘伯温能?
秋长风轻舒一口气,终于翻开了那书页,他初看时,眼中满是不解、困惑,只是片刻的功夫,他额头竟有了汗水,眼中带了分惊惧,甚至捏着书页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本是个极为冷静、镇定的人,就算对付最难缠的对手,亦能面不改色。可他看到那本书的时候,脸色竟如看到十万魔军挥刀成血的惨烈情形。
书中究竟记载着什么,让秋长风这样的人也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