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荷竟然点点头轻声道:“笨也好,天真也好,我总是我。”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还是落在秋长风的身上,“长风,我知道,你早在十数年前就见过我,甚至在那时候就喜欢上了我。”
众人诧异,不解叶雨荷为何这时会说出这种话来,朱高煦亦是皱眉。
秋长风开口道:“是,那时候我就喜欢你……”
“或许这也是他在演戏。”朱高煦在一旁说道,眼中露出怨毒之意。
叶雨荷不理,又道:“但那时候,我根本没有喜欢你。我只是……可怜你。”
秋长风沉默,朱高煦眼中却多少带了几分快意。
叶雨荷道:“那时,我只是可怜你……为了让你坚强地活下去,约定和你在桥上相见。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你七天,但你那之后却再也没有出现。”
如瑶明月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感动,显然没有想到过秋长风、叶雨荷之间还有这段纠葛。
“我那之后也曾想过你究竟去了哪里,但想你的心慢慢淡了,也从未产生过什么爱恋。”叶雨荷的嘴角带了几分柳丝般的笑,“可我从未想到过你竟一直记得我,为了那点滴的恩惠,还我海般的深情。我在庆寿寺再遇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曾和你还有几次相见,我也很笨,根本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心中开始有了你的影子……是在牛家村、金山、常熟,抑或是海上多日的相对相守?还是在迷宫内,你我的生死瞬间?在那荒岛……在观海……在我要被斩首之前,你不顾一切地冲出来,挨了郑和一掌,救了我一命?”
她喃喃自问下去,泪水从憔悴又情深的脸庞划下去,落在了衣襟上,不带一分声响。
可其中的情感,却比春雷还要震撼。
朱高煦的嘴唇动了两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虽极为厌恶秋长风对他的欺骗,但他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刺伤叶雨荷。
他不是君子,但他也不是小人,更不会如也先般见人就咬。他隐约知道叶雨荷要说什么,心中蓦地十分茫然。
“太多了,多得让我无法分辨,多得让我这一辈子有这些回忆,就算此刻死了,也无悔无怨!”叶雨荷流泪,但始终睁着秀眸,望着秋长风,一霎不霎,似乎此生再也不忍移开。
因为她早知道,每一次的相见,或许就意味着永别。
“相思相知难相守,相扶相偕难相依……人生本来就是如此,你我一起,经过了千难万难,但看来注定了难以相守相依,这是命——金龙诀也无法改变的命。”叶雨荷泪湿青衫,哽咽着,“如果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宁可……从未和你相见。”
秋长风一震,上前一步,哑声道:“雨荷……”他有千言万语,但他说不出口。
“我从来未和你相见,或许我今生,从此会苍白无色。但你若没有了我,我只有替你喜欢。”叶雨荷喃喃着,“从我们入草原的这些日子来我就开始憎恨自己、甚至有些厌恶你……”
如瑶明月虽然也是女人,可一时间显然也不能够理解叶雨荷要说什么。
秋长风却理解了,径直道:“雨荷,谢谢你的厌恶。”
众人有些面面相觑,朱高煦更是诧异,半晌才问道:“叶……捕头,你厌恶秋长风什么?”他虽然明白太多事情,但显然还有更多事情不理解。
叶雨荷笑了,笑中带泪,如雨后荷花的那份清浅。
“我厌恶我和他做的一切,我厌恶我们开始改变,我厌恶我们在改命前已改变了自己的性格。我们明明知道脱欢的阴谋,却不想着去揭穿,这本来就让人生厌。可我是个小女子,为了心爱的男人,做什么事情好像都说得过去?如瑶小姐,你当然是这么认为的吧?”
如瑶明月坦然承认道:“不错,这一直是我的看法。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比你做得还要过……”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的是秋长风,见秋长风并没有留意,只能暗自叹口气。
“可我终究是捕头,我始终难过自己的心关。我更厌恶秋长风因为我而发生了很可怕的转变。他变得不是秋长风,他变得让我陌生。”
顿了许久,叶雨荷才道:“可我显然又错了,秋长风还是秋长风,他没有让我失望。他骗了我,我现在知道了,却只有喜欢。”
“喜欢?”朱高煦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只感到阵阵茫然。他懂叶雨荷的意思,也懂得了秋长风为何要谢,但他做不到。
懂和做,本来就是两回事。
“我曾奢求苍天,请它给秋长风一个做回自己的机会,苍天帮我实现了,我很喜欢。”叶雨荷望着秋长风,泪水朦胧,目光中却带着说不出的清醒眷恋,“不管他骗了我什么,可我终于知道,他为人始终没有改变,我只知道他一直做着自己坚持的事情,这就够了。”
最后,叶雨荷切冰断雪地道:“因此……我从来……不恨他的欺骗!”
洞中又沉寂下来,沉寂在胜过千言万语的无言中。
相爱——或许在一些人心中本就是无言的。
如瑶明月明若秋水的眼波从秋长风的身上掠过,盯着叶雨荷脸上的执著,心中微颤,突然想,我当初感觉秋长风在感情上不知亲疏,这是他的弱点,但我是否又错了?
许久,叶雨荷才移开目光,望向木然的朱高煦道:“汉王,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是个好人?”朱高煦喃喃叨念着,心中还想着叶雨荷说的那句话:“我从来不恨他的欺骗。”
他一直很茫然,甚至到现在还不解——不解叶雨荷为何会不恨,因为他的一生中最恨的事情就是别人的欺骗,就算骗他的那人是他的兄弟、他的父亲。就听叶雨荷道:“我知道你恨秋长风骗了你,你说过,背叛你的人,都要死的,你恨他……”
朱高煦凝望着秋长风,眼中闪过厉芒。“我本来已把他当作是兄弟的。”
“但你明白一切后却想要报复,也想让我刺痛他、恨他。”叶雨荷叹了口气,“可我实在看不出,他哪里背叛了你?”
朱高煦冷笑道:“他没有背叛我?”
叶雨荷执著道:“没有!你让他取夕照,他就帮你取了夕照。你让他做什么事情,他都为你做到了,这也算是欺骗?”
朱高煦滞住。“可他有很多事情未对我说。”
“汉王何尝不是如此?汉王难道没有秘密?”叶雨荷立即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