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攻略

作者:猫步甜

鲜血一层一层浸过素白的裙摆,疼痛如蛛丝缚茧般地裹住小腿,冷汗大滴大滴的冒出额头,冯茵臻咬紧牙关,齿间逸出一丝呻/吟。

“哪来的野狗,赶紧救人!”赵良娣厉声对贴身侍女吩咐道,说着,在婢子的搀扶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炎夏的烈日刺眼的让人不敢抬头看天,冯茵臻没在意身边的人忙作一团说了些什么,只是察觉到狗松口下一刻,火速将腿提起来,本能的用手捂住伤口。

小兰园内百花齐放,百鸟齐鸣,本该是个游湖赏花的好时期,却在下一刻,铺满青石的道路上溅了一地的血,土黄色的野狗四角僵直满嘴鲜血的倒在地上,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冯茵臻纤弱的影子。

冯茵臻抬眸看到地上残喘的野狗,瘫软在地上,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良娣这才过去扶冯奉仪,娇艳的唇边挽起一抹端庄的笑:“妹妹快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冯茵臻看着眼前粉色衣袖中露出的皓白手腕,柔软细腻,盖着肌肤的衣料精密细软,袖口点缀的亮色金蝶绣花呼之欲出,倒果真是太子独宠的女人,衣着行止皆是雅致的。

冯茵臻出了会儿神才把手搭上去,跛着脚站起来,几乎站不稳,却仍强撑着抬起眼皮关切的问赵良娣:“方才,没伤着姐姐吧?”

微风拂过园中花海,带着徐徐清香和丝丝血腥的味道。

赵良娣牵着冯奉仪的手急急走到设在园内的八角亭中,皱着眉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请太医。”

“是。”

在亭中的石桌旁坐定,赵良娣掀开冯奉仪裙摆查看了一下伤势,深红的口子,流了一腿的血,好不血腥。

赵良娣心头一凉,皱起一双秀眉,“这野狗下口太重,伤势纵使治愈,怕也终会落下疤痕,妹妹怎如此鲁莽。”

“当时只想着救人,没顾这些。”冯奉仪说着,眼眶盈满欲落未落的泪花,抬眸看着赵良娣,显得可怜楚楚。

赵良娣轻轻笑了一声,将冯茵臻受伤的腿安置在石凳上放好,又从石桌上取了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一口,看着她:“我那儿还有一些殿下赐的舒疤胶,午后我遣人给你送去吧。”

“多谢姐姐。”冯奉仪毕恭毕敬道。

话毕,温太医便提着药盒子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赵良娣嘱咐了几句冯奉仪照顾身子,便带着一众人转身回了自己的碧霞居。

冯奉仪瞅着赵良娣的背影,面色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安安静静地由着太医先给处理了伤口才回丰怡苑。

今日一行被狗咬的事情让身边的贴身丫鬟杏儿有些愤懑,才进了屋,一边给冯奉仪铺着床一边埋怨道:“主子何须为了那赵良娣这般糟践自己,那狗若是把赵良娣咬了可不正好?”

“眼下殿下本就宠爱赵良娣,今日我若眼看着她被狗伤了,来日若有人私底下嚼舌根被殿下听了去,免不了生出是非。”冯奉仪坐在在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茶盖抚着茶叶末喝了一口,“我们在这东宫本就难以自保,与其平白由人刀俎,倒不如趁机找颗大树乘凉。”

“就怕您找的这颗大树不可靠。”杏儿走过来,一面将冯茵臻扶到塌边躺下,一面数落道,“主子替她挡难,人家可倒好,送个膏药谴个太医,然后跟没事儿人似的径自往自个儿院子去了。”

“说到底,我既不受宠,自然也担不起人家多看我一眼。”冯茵臻叹了口气,指着西北角的书桌道,“去把我的书给我。”

“这房里的话本子您都读了多少遍了,来来去去总就那两本,也没个新篇。”杏儿说着,走到窗边拉上了帘子,“主子既受了伤,就躺下睡个觉好好歇着吧。”

“是许久没有新的本子看了。”冯奉仪以手撑腮,看着房中萧条的境况叹息道,“入了这东宫三个月来,你主子是既要担心吃穿用度,还须瞧旁人脸色。”

“主子......”杏儿回头,有些同情的看着自己的主子,“杏儿不是那个意思......”

“此前,我也曾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是阿爹阿娘手心里的宝。”冯奉仪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做簪子来,看着上面的珠翠,唇边勾起一丝饥笑,“谁的心,还不是肉长的呢?”

帘子拉到一半,杏儿回头看见自家主子手里的东西,怔了怔。

窗轩外照进来的缕缕金光映在楠木丝的床栏上,映在冯茵臻手中簪子上嵌着的玉白色宝石里,透出晶莹的光。

杏儿认得那枚簪子。

三个月前,杏儿经常看见自己的主子拿着这枚簪子一边摩挲一边偷笑,那笑容发自肺腑的欢愉,令人心里暖暖的,瞧的杏儿也替小姐高兴。

但那簪子并不是太子送的。

原本,若没有三月前的那场变故,主子是该同她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共结连理,携手白头的。而不是如此刻,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在这宫墙内睹物思人。

帘子应声而落,黑暗如瀑布般披头盖下,浇灭宝石的耀目光芒。

戌时,李承绩突然来了丰怡苑,探望为救赵良娣而受伤的冯奉仪。

太子会探望主子,杏儿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太子似乎并不执着美色,在其他皇子都广纳美人的年纪里,唯太子的花园里除了太子妃,再没旁的了,但据说太子妃性子古怪,喜好吃斋礼佛,从不曾与太子同房。此事原本该是个秘辛,却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是以朝中私底下有过太子不举的传闻。

直到三月前,冯茵臻进了东宫,后面又纳了几个美人,这才将此谣言打破。

是以东宫美人少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而这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美人里,当属赵良娣最为受宠。

今次怎么说主子都是为救赵良娣受的伤,赵良娣定然要同太子说一说白日之事,说着说着,便必然会让太子过来瞧一瞧主子,方显得良娣的善良、知礼。

然,在预知太子会来的情况下,宫人们本欲将丰怡苑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收拾一遭,却被主子阻了。

是以太子在丰怡苑内落脚的时候,院内一切如常,又一切不如常。

因着冯茵臻是个伤患,此刻好不容易睡了,太子倒也知道体量人,没有让人闹出什么动静来,说过来坐坐,看看她精神如何便好。

杏儿点了一盏宫灯,李承绩就着昏黄的烛光看见她睡的正熟,心中思量着应无甚大碍,正准备离去,杏儿便倒了盏茶过来。

大概是李承绩觉得冯茵臻好歹是个伤员,看一眼就走似乎不太厚道,然后接过了杏儿递过来的茶,一屁股坐在塌旁的椅子上。

茶水微凉,茶味儿却不浓,李承绩微微皱眉,习惯性的准备将茶搁在一旁的案几上。

然此椅乃是杏儿之前为了看主子特意搬过来的,案几离椅子有一臂远,是以放茶杯的动作稍微大了些。

吱呀——

啪!

夜里掠过一阵凉风,地上传来瓷碎的声音,还有太子齿内的闷哼。

李承绩把椅子坐烂了。

约莫是太子最近长胖了吧?

“......”杏儿本能的后退了两步,想起此时该去扶太子起来,忙上前去搭把手,“殿下您没事儿吧?”

“没事。”李承绩爬起来揉了揉手腕,摸了摸屁股,咳了声,指着地上散了架的椅子问:“怎么回事?”

“......可能,”杏儿盯着地上的椅子顿了顿,难为情的支支吾吾道,“年久失修了吧......”

“什么声音?”窗帘内,传来冯茵臻有些迷糊的嗓音。

李承绩从外面眼瞥见床帘内冯茵臻像是要起来的样子,眼疾手快的将屋内刚燃起的灯盏吹灭,然后拿随身带的折扇戳了戳杏儿。

杏儿反应快,忙答道,“啊,没什么,有只老鼠。”

“老鼠啊......”床帘内的人翻了个身,像是自嘲般笑了声,“我都没得吃,拿什么喂老鼠......”

杏儿看了眼黑暗中的李承绩,似是而非得回冯茵臻,“主子安心睡吧,杏儿这便将老鼠赶出去。”

榻上的人嗯了一声,没了动静,李承绩才同杏儿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退了出去。

夜风微凉,拂过丰怡苑内的小竹丛,沙啦啦的响。

杏儿跪在泛着冷光的地板上,听着头等待太子略带玩味的发问:“老鼠?”

“婢子一时情急,”贝齿咬了咬下唇,杏儿转着眼珠答道,“殿下恕罪。”

“罢了,你们这院子也该拾掇拾掇下了。”李承绩看了眼四周落叶飘零,窗旧瓦破,摸了摸屁股,“连老鼠都喂不起?”

“......”杏儿听到头顶发出一声哂笑。

太子爷倒是也没有为难杏儿,啪一声打开扇子,一瘸一拐地揉着屁股出了院子。

院内的檐角上燃着两盏宫灯,光线暗淡,透过昏暗的光线,杏儿望着太子略显狼狈的背影。

下午拉帘之后,主子并没有直接入睡,而是坐在黑暗的床头思考了许久,对她说了一句话。

“其实我只是个深闺里什么都不懂得女儿家,不是个谋士。”

云里雾里的一句话。

主子是三省中书令冯大人的妾室所生,虽是个庶女,但好在大人疼爱他们母女,过得也不比嫡女差些。

变故发生在三月前,中书令忽然意外坠马身亡,家中兄长掌家,借着夫人娘家的势力捞了个官做。

夫人记恨大人偏宠姨娘,是以大人去后母女俩日子便格外难过。再后来,不知夫人得了什么风声,拿着姨娘将小姐逼嫁,入了东宫。

她随自家主子陪嫁来这东宫三月有余,这是太子第二次来丰怡苑。

主子第一次服侍太子的那夜,两人似乎相处的并不愉快,她在屋外听见似乎有打斗的声音,不知是为何事起了冲突,后来太子是怒气冲冲的摇着扇子走的。

杏儿当时想,主子打了太子,小姐真是个豪杰。

可主子心中再不情愿,也不该动手打太子。

果然,再那之后,太子又接二连三纳了好几位美人,再未踏足丰怡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