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姿拿着玻璃罐坐上车准备回家。小侄女敲了敲车窗，又认真严肃地叮嘱了一遍：“姑姑，千万别忘记哦。”
虽然心里面恨得牙痒痒，但是面对小侄女期待的眼神，陆千姿没办法拒绝，只好勉强地说：“知道了，一定给你送出去。快上楼，乖乖吃药。”
“谢谢姑姑。”
陆千姿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摇起车窗，把车倒出停车位。
遥城路宽车少，从舅舅家到她住的地方，一路畅通无阻，总耗时十五分钟。回到家，陆千姿泡了个澡，认真做完护理，抓着最后的休闲时间补了个美容觉。
第二天早上，连下一周雨的阴雨天终于放晴。道路上的积水退去，有阳光味道的空气，格外清甜。
照常先给术前术后的病人检查身体各项参数和伤情，把结果整理交接到手术室，陆千姿才转去察看其他病人。
惯例从1号房开始察起。
她这次没有带护士，一脸淡定地走进病房，仿佛昨天无事发生一样。柏远比她还淡定，只是一双眼睛依旧灼热地盯着她。
柏远今天状态比昨天好很多。昨天满身虚汗，一脸惨白的模样是真的吓人。
陆千姿命令道：“把扣子解开，先看一下伤口。”
柏远照做。
陆千姿没碰他，看的时候微微弯着腰，萦绕在他鼻间的清香变浓郁，她身上多了一种香味，闻起来像茉莉花。
几秒后，陆千姿直起身子，说：“可以了。”
柏远以退为进，单手扣纽扣，动作略显笨拙，却没开口请她帮忙。
陆千姿照例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柏远不假思索地说：“很好。”
好与不好，他都会这样说，不过今天说的是真的。
陆千姿看出他没说谎，记录下几个数据，收起查房本。从兜里拿出玻璃罐，放在床头柜上，说：“媛媛叠的，她说祝你早日康复。”
“替我谢谢她。”柏远说。
“会的。”陆千姿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十点钟小赵带你去拆石膏，你助理呢？”
“去买早餐了。”柏远说，“拆石膏你不跟着去？”
“小赵去就行，骨科住院部就在楼下，你去过的，小赵带你下去，会有医生接待你们。”陆千姿回答完，忽然想到什么，又说：“别再给我送吃的了，再送我会扔掉。”
柏远无所谓地说：“随便你，想浪费粮食是你的事。”
陆千姿语噎，暗骂：无耻。
过了会儿，柏远冷不防地冒出一句：“我们来做比交易，你带我去拆石膏，我就不送，怎么样？”
陆千姿依葫芦画瓢：“随便你，送了我分给别人好了，反正小柏总的东西，有的是人想要。”
柏远笑她：“学的真快，牙尖嘴利。”
陆千姿认领了这个评价，不想再和他多说。柏远见她要走，神情暗淡下来，低声说：“我还挺害怕拆石膏的。”
陆千姿微怔，看到他眼底真实的惧意，她心念一动，再开口时带上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没什么好怕的，拆掉石膏就可以做复健了，你的手很快就能恢复原样。”
柏远淡笑：“没骗我？”
陆千姿突然移开眼，想到什么，又移回来牢牢地看着他，淡淡一笑：“骗你做什么。”
柏远唇边笑意加深：“你最会骗人了。”未了，他压着嗓子低骂了句：“狼心狗肺。”
时光仿佛霎那间倒流回六年前，陆千姿心态没稳住，悄无声息坍塌了一个角，鬼使神差地，她说：“你先吃早饭，我一会过来找你。”
说完，她逃也似地离开病房。柏远缓慢地收回视线，笑着低喃：“臭丫头，心软了。”
十点钟，柏远提前打发走助理，陆千姿信守承诺来接他。她推来一个轮椅，坚决不让他走路。
电梯离病房不远，他便随了她的意。
拆掉石膏已是半个钟头后，老医生安排柏远做了个X光片，拍片结果出来，老医生说他骨头愈合得不错。
陆千姿没理由替他探听更多内容，知道有人会来问就行了，她推着他离开骨科住院部。
他们乘电梯上楼。
电梯门打开，邹美玲冷眼站在外面，陆千姿把轮椅推出来，扭头就走。
邹美玲冷哼一声，扶过轮椅，推着没走几步，柏远坚定地说：“结果已定，就算您说破嘴皮子也不会改变。您也别再用过往旧事来企图说服我，大概率上，这辈子除了陆千姿，我谁也不会娶，谁也不想娶。”
邹美玲被儿子气得要死，又被他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柏远一副不听不听的架势，比少年时期更叛逆。她现在突然有了想把他打晕带回北城关起来的冲动。
可她知道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拆了石膏以后，柏远把大部分工作接手过来，一整个下午都在工作，一见陆千姿进来，他就把电脑藏到被子底下。
邹美玲一直守在病房，柏远察觉陆千姿对他更加冷漠，只好打电话找父亲求救，柏豫谁也不帮，对儿子说：“我对你妈也没辙，你自个儿想办法。”
柏远无声叹气。
陆千姿下班前最后一次查房，他吊儿郎当地问：“陆医生，我能出去走走吗？”
陆千姿严厉道：“病房够你走了。”
“……”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
“行吧。”
柏远放弃了出门的念头，邹美玲见儿子这副唯命是从的样子，气的肺疼。
五点钟，陆千姿下了班。柏远趁邹美玲走开的时候，问给他送药的护士：“你们陆医生有没有男朋友？”
据他多天的观察，除了那天送她到楼下的男医生外，没见陆千姿没跟哪个男人走的近，倒是有不少男人给她送花。
小护士连听了好几天的八卦，心里门儿清，笑着说：“目前还没有，陆医生很难追的，我们医院的男神追她三个月了，目前还只是朋友关系。”
听到答案，柏远察觉到危机感，同时也长缓了一口气。
-
过了两天，邹美玲还是没走，柏远等来了陈启。
陈启一到，一身精致整洁的西服，贵气十足，住院部的小姑娘们又疯了。
陈启到达医院的第二个小时，在走廊上“偶遇”陆千姿，要不是早在宣传栏看过她的照片，他绝对不能在五秒之内认出她。
他把陆千姿拦下。
男生成熟以后，总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太过中二。
到了现在，陈启已经能客气地和陆千姿打招呼：“陆医生，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陆千姿仔细看着眼前的男人，得出一个让人很不爽快的结论。有的人能一眼认出，有的人一眼认不出，尽管变化幅度相似。
相比长相，陈启气质变化更大，越来越向他爸靠拢，成熟内敛卦。
她心平气和地回应：“好久不见，当然记得”
陈启不失礼地审视着陆千姿，真心夸赞道：“你变化很大，变得比以前漂亮多了。”
陆千姿皮笑肉不笑：“是吗？”
陈启眼尾微挑：“相比你妈妈，我觉得你可爱多了。怎么，不回去看一下自己的弟弟？”
陆千姿收起笑，声音冷了几度：“子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样说，我们的聊天到此结束吧。”
陈启唇角勾起：“行，不谈他们，谈谈你和我哥吧。”
陆千姿古怪地看着他，毫不客气地说：“你们这一家子是不是都有病。”
陈启不以为意，自顾自说：“我哥他这几年一直没谈恋爱。”
一而再再而三，陆千姿有些动怒：“与我何干。”
陈启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我以为听到这个，你会有一丝丝的愧疚，没想到我也有看人走眼的一天。”
陆千姿有些心累：“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觉得是我渣了柏远，是我背叛了他。”
陈启反问：“难道不是？”
陆千姿没接话，表情已经开始不耐烦了。陈启就跟没看见似的，急着帮柏远澄清：“虽然我哥以前是有那么一点浪，但对你，他从来没有过二心。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放不下你，甚至还想和你重归于好。”
陆千姿苦笑：“为什么？因为没找到比我更合适的替代品？”
陈启愣了两秒，消化她话里的意思后一脸诧异加无语地说：“你是不是狗血小说看多了，我应该给你介绍个人，你们可以好好交流读书心得。”
陆千姿扭头便走。
陈启追上来，没忍住笑出声：“所以你当初不声不响地离开，真是因为听到了什么替身梗。谁告诉你我哥把你当替身？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白月光。”
陆千姿心说：你小说用词还挺熟练的。
她又不笨，一个说两个说没关系，现在连陈启都这样说，她不得不开始怀疑了。
可真相对二十四岁的她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逝去的时光不会重来一遍。
就像她和柏远，错过就是错过，在她这里，没有挽回的余地。因为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否定她过去六年的挣扎与疗伤，她做不到。
走廊里来往的病患及家属好奇地看向他们。她停了下来，抬眼注视着高她二十多公分的男人，一句一句地说：“你不用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就当我是真的误会了吧，就当柏远没有白月光，那个人只是存在于我的想象里。就当是我渣了他。随便怎么说都可以，我无所谓。他放过我，我放过他，不是皆大欢喜吗。”
陈启都听懵了，他觉得陆千姿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相貌气质变了，连内芯都重新换了一个。
之前陈思说他还不信，亲眼领教过之后，他深信不疑。
“他现在伤势大好，随时可以办理出院。”陆千姿的声音添上几分哀求：“拜托你把他带走吧，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搞，我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