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姿下班之后直接跟着导航去了柏远住的地方,下车之前，打量一下楼房的模样。旧城区最普通的居民房，除了这里自带一个小院子,和她租的那家构造很相似。
院子里搭了一个凉棚,柏远的车停在那里。
柏远绝不可能跟房东一家住一起,按照他的性格和习惯，这栋房子现在大概只有他一个人在住。
大铁门没关紧，应该是柏远特意给她留的门，没惊动柏远，她走进院子以后把门关紧。
穿过前院,一楼正门敞着，光站在门口,就能隐隐感受到里面的奢靡气息，踏进屋内以后,陆千姿忍不住咂舌。
房主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一楼被改造成一个健身游戏室，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材,台球桌，投篮架,复建设备堆在墙角。
一楼没有生活气。
她走楼梯上到二楼,玄关逼仄幽静，借着暖黄的光线,她自己从鞋架上找了双女士拖鞋穿上，通过玄关,目光所及,皆是冷淡简约的色调。柏远坐在沙发上用电脑，听到脚步声，才抬头发现她已经来了。
他合上电脑,起身迎她。陆千姿两手空空，被他眉眼间浅浅的欣喜传染，不禁对他展露出一个由心而发的笑容，因江敏熙的劝告而产生的郁闷和忧虑淡化在这个笑里。
她故作惊讶，有意开玩笑：“我们这一带有房子装修成这样的吗？”
柏远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
她明知故问：“是你弄的吧。”
“嗯。”柏远领着她往里走，说：“先休息一会。”
陆千姿：“先做饭吧，我饿了。”
柏远领她进厨房，倚着门框说：“菜都在冰箱里。”
陆千姿拉开冰箱，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她随便挑了几样食材拿出来。见她开始忙活，柏远去楼下藏酒室拿了瓶红酒上来，站在厨房门口问她：“你喝一点吗？”
陆千姿回头一看，果断摇头，她对自己的酒量有自知之明。
酒精会让人失控。
目前，她还不想让自己失控。
生日那天见识过她的酒量，喝两瓶啤酒就微醉的人，强求不得。柏远把酒放下，贴心地给她榨了一杯新鲜果汁。
两个人的晚餐，比她一个人吃的时候奢侈不了多少，三菜一汤，足够了。
额外做了一道糖醋小排，跟舅母学的，得了她一半真传。
家常小菜，柏远搭配着红酒，硬是吃出了法国大餐的优雅和浪漫。举杯，仰头，吞咽，动作行云流水，比电视剧里的男明星演的还好看。
画面实在养眼，陆千姿忍不住偷瞄了一次又一次。
越看，越觉得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两点。
这顿饭吃的异常安静，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只有餐具相互碰撞的声音回荡着。陆千姿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没成功引出话题。
算了，再等等，等吃完饭。
吃完饭，柏远非要洗碗，这一次，陆千姿不再坚持，让他洗了。
她走到客厅，下意识回头看向厨房，柏远伸手从挂架上拿洗碗布，带动着黑色T恤向上移，一截劲瘦有力的腰腹露出来。
她心脏砰嗵直跳，隐约听得到心跳声。
她停了下来，光明正大的偷窥。
柏远居家认真的模样，真的令人心水，她很心动。不知道离开以后，他对别的喜欢的女孩子怎么样，她只知道，十八岁的时候，她独享了他的温柔。
当初会对他动心，也是因为这一份特例的温柔。
高三下学期，她和林静的关系被曝光，报道一出，全校皆知。同学们对她指指点点，冷言中伤四起，如影随形。班上的同学也开始疏远她。
不少人靠中伤她在他们兄妹三人面前获得存在感。
彼时，她和柏远不咸不淡的同学关系急转直下，她单方面与他形同陌路。
她努力把自己藏在复习冲刺的笼子里，努力不听不看。大大小小的考试压得学生喘不过气，大家抓住一切可能偷闲的时光放松自己。
班上有女同学过生日，那姑娘不知怎么就邀请了她，她不好拒绝，决定去。
生日那天，北城下了倾盆大雨。
她的伞忘在地铁上，黑云压城，远处电闪雷鸣，行人稀疏。过生地点离地铁站五分钟的路程，她在狂风中奔跑。
很不幸，跑到半路，大雨倾洒而下，她跑到一个服装店们库躲雨，可还是晚了，短短几秒，淋了个半湿。
春夏之交，雨来势汹汹，又去的悄无声息。
虽然整理过，衣服和鞋子还是湿漉漉，头发不再滴水，却湿哒哒地贴在脸颊上。
她很冷，但来都来了，今天不去，她估计不能好好待到高考结束。
这样想着，她硬着头皮去了。
到达生日会现场，她不敢挤进人群，缩在角落，祈祷其他人都看不到她。
然而祈祷与现实相反。
一个隔壁班的男生，看见她，嘻嘻哈哈地吆喝：“你们看，陆千姿像不像流浪狗，哈哈哈，太狼狈了。”
男生在暗讽她被妈妈抛弃。一股寒意顿时自后背腾起，陆千姿全身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栗起来。
很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骨子里的倔强和自尊不允许她退缩，她目不斜视地看着那男生，眼神冰冷。
男生和陈启关系不错，陈启和柏远站在他旁边。周围人哄笑起来，柏远没有温度的视线轻扫一圈，缓缓开口：“不像，她是我的小女神。”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附近的人相继停止笑，诧异地看着他。
陆千姿微怔，而后视线稍移，落在柏远身上，就见他信步地向她走来，停在她面前，面色漠然。下一秒，他动作潇洒利落地把外套脱下，她大脑当机，突然眼前一黑，他的外套自她头顶扔下，温暖干净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
她身体轻颤，冷的，心也在颤，悸动的。
而后，柏远在全场人的注视下转身走开。她把他的衣服扯下来，用手紧紧捏着，悸动的心潮久久没有平复。
过了一小会，陈思找到她，带她去卫生间，递给她一件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女生衣服。
那时，她真情实感地感激他们兄妹。
自那之后，学校的排挤和孤立减少了。
想得出神，忽觉脸颊一凉。陆千姿抬眼看到柏远近在眼前，他问：“想什么呢？”
她摸摸脸，淡淡道：“没想什么。”
柏远看她两秒，又问：“你明天休息？”
“嗯。”她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
柏远说：“打听的。”
陆千姿想了想，猜测道：“媛媛吗？”
柏远轻轻点头：“嗯。出去走走？”
她轻轻笑了笑：“好。”
五一假期刚过去没几天，遥城傍晚气温宜人，天边飘着几朵淡云。他们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
两人靠的不近，陆千姿正在胡思乱想，柏远牵起她的手，放在干燥掌心握了握，又很快放开。
还没感受清楚他的温度，就放开了，感觉他有点嫌弃她。
陆千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柏远唇角微挑：“你的手太热。”
陆千姿努努嘴：“你的更烫好吗？”
柏远说：“一身的火，当然烫，冷天给你捂手。”
他的表情又变得痞气，不知道怎么回事，陆千姿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
柏远话锋一转：“之前答应媛媛带她去游乐场，明天放学把她约出来，带她去家附近那个玩一小会。”
陆千姿收起猜疑，应了声：“好。”
他们转了一圈重新返回原地，陆千姿的东西全在车上，三米处的路灯亮着，金碎的光线倾洒满地，拖出两道细长的影子。
陆千姿站在车边，挥手说再见。
柏远没有征兆地往前一步，陆千姿本能往后退，正好被他困在车身前。
女孩脸上闪过一丝惊惧，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他低头，想要吻她。
陆千姿眼疾手快，电光石火间，抬起手用手指抵着他的唇，柏远揽着她的腰，把她往身前带了带，两人的脸离的更近，柔嫩指间在他唇上压出一道浅浅的印。
陆千姿眨了眨眼睛，紧张的舌头打了结：“你，你有没有骗过我？”
柏远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指移开，认真地说：“没有。”
她还想问他，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张口之际，猛然觉得自己过于双标。
她抿了抿唇，问不出口。
她换了另外一个问题：“真的吗？”
柏远凝视着她，眼神真诚炙热：“嗯。”
顾虑全消。
她信。
抬起另一只手，攀着他的肩膀，她踮起脚，主动吻上他的唇。
柏远愣怔一下，脑内劈里啪啦炸开，烟火绚烂，他呼吸加重，随即将她抵在车身上，逐渐加深这个吻。
他们忘了这个点会有邻居路过，吻的忘我。陆千姿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猛地睁开眼，慌乱地把柏远推开。
邻居加快速度走了。
柏远皱眉看着中年男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不爽。陆千姿脸红的像只煮熟的虾子，抿抿唇，就想溜：“那个，我先走了。”
柏远回头，她已经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他单手撑在车门上，笑得春风得意：“要不今晚别走了，我这边床多，够睡。”
陆千姿脸莫名发烫，她才不要留下。
柏远站正，轻笑：“明早我过去找你。”
陆千姿点点头，发动殷勤，红着脸把车开出去。
-
隔天早上八点，柏远过去找陆千姿，两人下楼吃早餐。早餐店的老板娘说他们很般配，柏远一高兴，店里的东西每种都点了一份，陆千姿赶紧对老板娘歉意道：“我们不要这么多。”她点点其中几样，“就要这几个就行。”
老板娘跟她熟，不见怪，笑着按她的要求给他们打包。
两人吃了早点，陆千姿接着那天的进度继续修改论文，柏远回家取来电脑，回复邮件。
午饭煮了面吃。
午后，柏远一个人无聊地待了一会，犯起了困，没撑住靠着沙发睡着了。
房间里冷气开得足，陆千姿把温度调高，本想拿一床毛毯给他盖，但看着外面的艳阳，又放弃了。
柏远是闻着香味醒来的，在厨房找到陆千姿，她在做甜品，牛奶混着水果的清香，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做什么呢。”
热流喷洒在颈部，似小火慢烤，又热又痒。
陆千姿躲了躲，说：“奶昔，马上好了。”她拍拍他的手，嘟囔道：“热。”
柏远松开了手。
陆千姿把做好的奶昔放进冰箱里，转头看着柏远，他头发睡的有点凌乱，额发柔软地搭在眼睛上方，眼眸里有细碎的光晕。她轻笑：“吃完我们就去学校接媛媛。”
奶昔冷冻半分钟取出，陆千姿拿一个勺子给柏远：“这个不怎么甜，你你试试。”
柏远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甜度适中，不腻。可他不怎么吃甜食，吃了两口便放下勺子。陆千姿舔舔唇边的奶昔，看着他：“你不喜欢吃啊？”
柏远舀了一勺放在她嘴边，说：“你吃。”
陆千姿绑着蓬松的马尾辫，唇色娇艳欲滴，五官明艳，眼神清澈纯净，穿一条淡黄连衣裙，围裙带挂在白皙的肩膀上。见张口咬住勺子，柏远放了手，眸色微暗。
他控制不了身体反应，扭头走了。
陆千姿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多想，馋嘴把奶昔都吃完。柏远若无其事地在客厅刷手机，她换了身衣服，叫上他出发去接媛媛。
陆千姿提前跟舅舅他们说好，今晚会带媛媛出去玩。
她没有刻意提柏远也在。
他们带媛媛去舅舅家旁边的小型游乐场玩了一小时，给她买了个冰淇淋，小姑娘吃完，舔着嘴巴，站在楼下恋恋不舍地跟他们挥手告别。
目送媛媛进楼以后，两人欲离去，一转身，看到舅舅就站在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锐利的目光直盯着他们，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