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如约而至,陆千姿醒得比平时早，夜里下了场雨，她忘关紧窗子,冷风吹进卧室,她被冻醒了。爬起来把窗子关严,没了睡意，索性穿衣洗漱。
懒得动手煮早餐，下楼买了豆浆油条。微信照旧两三百条新信息，班群里聊毕业，工作群里聊工作和八卦。好多人祝她毕业快乐。
短信上也有一条祝福信息：[千姿,毕业快乐，照顾好自己。]
归属地是北城,虽然是陌生号码，但陆千姿知道是林静。林静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的新号码。
陆千姿漠然地删掉了短信,把号拉黑了。
毕业典礼九点开始，陆千姿在家换上硕士服,八点开着车从家出发去学校，路上,打电话给柏远,叫他下午再去学校找她。
典礼仪式十分繁琐，幼儿园懵懂不算,在校十八载，今日之后,他们将要彻底踏入社会,学生时代的眼泪和欢笑，永远定格在了记忆里。
将近三个小时，万千感慨都化作一个字,累。
典礼结束以后，陆千姿被好多男生塞了花，混乱中，有的人她甚至都没看清楚长什么样。被送花的人一堵，她和江敏熙走散了。等陆千姿抱着一大抱花好不容易挤出礼堂，江敏熙早跟着老公回家过二人世界去了。
看着江敏熙给她留的微信，陆千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今日放晴，天光明媚，空气里水汽弥漫。礼堂外全是家属，陆千姿往人群方向望去，看见柏远也在其中，鹤立鸡群。他今天穿的很休闲，墨发随性搭在眉上，慵懒俊逸。
大概是心境有所变化，陆千姿觉得自己此时的心跳比前段时间轻快。她笑容浅淡却十分温柔，柏远看见那些快要从她怀里掉落的花，轻笑了一下。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再次肯定了一个事实——她的确魅力大增，也的确漂亮。
柏远避开人群，朝她走去。
有一束花掉了，陆千姿弯腰去捡，刚捡起来，另一边又掉了一束。她觉得太费劲，干脆把花都堆在地上。
“给我，我帮你拿。”
陆千姿也不讲客气，把花全塞给柏远。俊男靓女的组合，吸引了许多目光打量，周围人眼睛瞄着他们，嘴在窃窃私语。认出陆千姿的学生，脸上有不加掩饰的惊诧。
陆千姿饿坏了，等不及出去吃，把花放到车里，他们去食堂吃午饭。非毕业班的学生今天放假，食堂人很少，随处可见穿着硕士服的学生。
柏远四处看了看，又把眸光落在陆千姿脸上。她今天化了个淡妆，眼影晕染的很美，鸦睫卷翘，口红已经掉没了，可是她本身的唇色比任何一支口红颜色好看。
昨夜突然降温，他可能是受了凉，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点就停了筷。陆千姿注意到，抬起头来问：“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
“不是。”柏远不想她担心，“早餐吃的晚，还不饿。”
陆千姿听出他嗓子有些沙哑，在礼堂门口人声嘈杂，没听出来。不过看他面色正常，不放心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体温，体温也正常，便收回了手，“晚饭我们早点去吃。”
“嗯。”柏远没多话。
从食堂出来，他们去到停车场。遥城大学有好几个停车场，柏远的车和陆千姿的没停在一块儿，他打电话叫代驾帮他把车开回去，他坐陆千姿的车去了她家。
早上起的早，陆千姿有些犯困。回家后换下硕士服，和柏远说了声，然后去房间睡午觉。柏远用电脑远程办公。“艺术城”的建筑雏形已经出来了，招商计划还需要完善，他这几天都在忙这个。
他察觉出陆千姿最近心事重重，有过几个猜测，但最主要的原因，他归结为毕业季带来的焦虑，打算等毕业典礼结束，带她出去好好放松放松。
陆千姿醒来时，快下午三点半了。粗略一算，她睡了整整两个小时。睡得多的不良反应，反而觉得更累了。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放空了十分钟，她才爬起来换了套衣服，重新化了妆。
柏远见她出来，收起了电脑。
陆千姿走到他身边，低身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声线是睡醒后的奶甜，“饿不饿？”
柔软的触碰一瞬而过，柏远贪恋她难得的温柔。当即握着她的小臂，往下轻轻一拽，陆千姿单膝跪在他大腿上，他勾着她的颈子，做实了这记吻。
陆千姿满心欢喜。只是刚涂的唇釉被他全啃掉了。
重新补了唇色，两人出了门。
地点是陆千姿选的，她有心借酒壮胆，所以选了经常去的小酒馆。七八公里，两人开着陆千姿的大众去。因为到的早，馆子里人不多，陆千姿让老板给他们找了个单独的小包间。
两人出来，一般都是陆千姿点菜，她根据柏远的口味点了几道菜，额外加了一斤小酒馆自制的果子酒。
她酒量小，故意加量的话，果子酒也有壮胆的功效。
上酒的时候，柏远觉得意外，陆千姿笑着解释：“今天特殊，喝点。”
柏远打开酒壶盖子闻了闻，闻到一股很香甜的酒味，酒精度数不是很大，拿杯子倒了两杯。
陆千姿接过去，趁柏远尝酒没注意她的间隙，先灌了一大口，都没尝出味道，就咽了下去。然后快速把杯子放在盛汤的深碗后面。酒精味慢慢蔓延开。
倒是柏远，抿了一口，觉得果味浓了些，不喜欢这种滋味，便把酒杯搁到一边，只吃菜。之后他就发现，陆千姿拿这果酒当水喝，他以为她喜欢喝甜甜的酒，就随她高兴。
饭席一如既往的沉默，两人安静吃菜，安静喝酒。差不多喝了一半，陆千姿的脸上了色，但她没感觉到醉意，脑子依然很清醒。
她已经饱了，肚子快被撑破，没办法再喝，只好放下酒杯和筷子。柏远抬眸看了她一眼。
过了一小会儿，陆千姿觉得有些热，脸也烫乎乎的，便把出门后觉得凉又回去穿上的外套脱了。柏远注意到她的动作，又看了她一眼，不过这次他没有继续吃菜，而是看着她，轻轻的笑。
陆千姿没发现他在看她，单手捧着脸，拿酒杯在另一边脸颊上滚，杯壁的冰冰凉缓解了燥热。
柏远没心思再吃，放下筷子，叫了一个附近的代驾。他起身走到陆千姿这边，陆千姿托着下巴，偏头看着他，眼神有些迷离。两人对视片刻，她忽然冒出句：“你好帅。”
她醉了。柏远勾唇，低身，语气宠溺：“回家了。”
陆千姿努力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英俊脸庞，大脑迟钝一秒，手已经抬起来摸了摸他的下巴，托着下巴那只手一滑，柏远反应快，在她下巴磕到桌面之前用手掌托住了她的半边脸。
陆千姿扶着他的手臂坐直，去扯衣领，嘴里嘟囔：“好热，我头晕。”她头晕乎的厉害，但还牢记着要和他谈心，“你什么走啊？”
“过两天，还不确定。”柏远边应，边搂着她的腰，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
“我可以自己走。”陆千姿挣扎着要下地，她脖颈上的皮肤泛起了薄红，脸颊和耳朵颜色更深，额头和鼻尖冒出晶莹的汗珠，醉酒后力气反而更大，柏远怕伤到她，便把她轻轻放回沙发。
她的外套和包在另一端，柏远绕过去拿，陆千姿自己扶着沙发站起来，踉跄着走了两步。柏远追上来扶住她的腰，带着她走出包间。
现在是晚饭高峰期，走廊上客人和店员来来往往，好些女客人眼睛直往柏远身上瞄，走到扶梯口，陆千姿不走了，柏远低头刚想询问，她仰着脸软声说：“抱抱我。”
他愣了愣，因为她突然改主意，也因为她在跟他撒娇。没忍住轻笑了声，原地把她打横抱起，稳步下楼。
浮浮沉沉的，陆千姿闭上了眼睛。
在一楼遇到老板，看见他们这么亲密，老板笑得很有深意。柏远说：“我一会儿再回来结账。”
老板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酒馆。
代驾已经到了，柏远从陆千姿包里摸出钥匙丢给他，代驾麻利地打开后排车门，退到一边。柏远把陆千姿放进去，陆千姿半眯起眼，妆面被汗水弄脏，有种破败凌乱的美感。
柏远替她扣上第一颗衬衫纽扣，轻声说：“热也别解，我马上回来。”
陆千姿轻轻点了点头。
柏远关上车门，交代代驾等着，返回去付账。代驾小哥老实地站在车边，虽然女雇主长的漂亮，身材有料，但他没胆子看。
柏远很快回来，代驾小哥坐进驾驶座，等男雇主坐好，目不斜视地把车开出停车位。
有外人在，陆千姿一路缄默，闭着眼睛东想西想。车内冷气开得足，汗水吹干后，有点冷。柏远拿外套盖着她，下班高峰期，半路堵了会儿车，到家太阳已经落山了。
柏远给了代驾一笔丰厚的小费，算是给他眼睛不乱瞟的奖励。代驾兴高采烈地走了。
柏远小心翼翼地把陆千姿从车里抱出来。没有了那些女人的觊觎，陆千姿不用宣誓主权，坚持自己走。
柏远依她，半扶半抱把小醉鬼弄上楼。进门后，陆千姿蹬掉平跟凉鞋，知道自己今晚会醉酒，她有意穿的方便。拖鞋试了两三次才套上，她眼睛是花的。
她没忘今晚的任务，在沙发上坐下，她立即拉住柏远，柏远正要去浴室洗毛巾给她擦汗，此刻不得不低头看她。
“我有话对你说。”陆千姿拍拍旁边的沙发，“你坐。”
柏远坐下，她扭头看了他几秒，又改了主意：“你去对面坐，这样看你我脖子酸。”
柏远对小醉鬼格外宽容，二话不说，起身坐到对面。
陆千姿支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想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谢谢你，让你妈妈同意我们在一起。”她的语气很诚恳，不管怎么样，她感受到了他的用心和爱意，知道他一直在为他们的将来而努力，可是，“这么开心的事，你应该告诉我的。”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很多，也问了自己很多很多，她确定了两个事，第一，她爱柏远，第二，最亲之人的背叛，远比想象中的心痛。
听到这些话，柏远有些意外。
他好像此刻才意识到，在这一点上，他忘了从她的立场考虑。也是，她心思敏感，必定早就感受出母亲对她不喜。
原来她最近心事重重，这些才是主要因素。
想到这，他感到十分愧疚，又觉得狠狠松了口气，她愿意主动谈及，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抱歉千姿，以前的都过去了，我向你保证，我妈以后不会为难你。时间一久，她会喜欢你。”
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会在和千姿的接触中被她感化，过去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形成的偏见，会一点一点消失或改变。
“嗯。”陆千姿重重点头，其实喜不喜欢无所谓，她只要他的家人能认可她，即使不认可，再退一步，不干涉就行。
她之前想了一肚子的话，但现在不知道是喝酒壮胆壮过了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些话全不见了。偶尔冒出头的一两句零散的话，她也不想说了。
她又开始觉得热，把外套丢到旁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还有一句她以前没储存过的话。
她在脑海里把那句话过了一遍，有点被吓到，又感觉很甜。眼皮如千斤重，她半阖着眼，努力想看清柏远脸上的表情。可惜眼前都是虚影重影，她放弃了，闭上了眼睛。
又把那句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次只剩下甜蜜，她张了张嘴，声音又轻又哑：“我愿意为了你，试着再接受北城一次。”
柏远凝视着女人唇角边的弧度，低声回应：“嗯。”
她的这句话分量很大很大。
醉酒的姑娘，可爱，软绵绵，太迷人。
柏远起身，绕到她那边，将人抱进卧室。
陆千姿像一只慵懒猫咪，酒劲一股股往上翻，她躺在柔软的被褥上不想动换。柏远把她放下就走出了卧室，她合着眼，听到浴室有水声，没一会，柏远端着盆温水进来。
他在浴室找到了她的卸妆用具，她对自己的皮肤重视得很，用的都是一些好牌子。
柏远伺候着她把妆卸了，换了盆水帮她洗干净脸，用湿毛巾擦掉她脖子和手上的汗渍。其他地方没有越轨。
陆千姿全程闭着眼享受，柏远擦完她的手，把毛巾放进盆里，刚想起身，陆千姿忽地睁眼，伸手勾住他的小拇指，小声咕哝：“对不起。”
柏远摸摸她的脸，“没关系，都过去了。”隐约看见她眼里有泪光在闪，“难受就先睡一会，我去处理个文件。”
“嗯嗯。”
柏远退出卧室，不知不觉，屋外已经黑了，他走到阳台上，抬眼看见了漫天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