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翔宫出来,五公主带着皇后拨给她的宫侍浩浩荡荡地往东六宫行去了,随行的除了皇后宫前的得力宫女翠纹外,还有像个跟屁虫一样跟来的金璟珏。
金璟珏与六皇子同龄,比六皇子大了四个月,不过这对表兄弟一个傻一个傲,从来没能玩在一起过,倒是金璟珏憨傻中,总无意让六皇子受到帝后的警告,心里憋屈,不知不觉中和傻子誓不两立了。
东六宫已经收拾妥当了,五公主直接搬进去便可。东六宫里伺候的宫人见着皇后身边的得力宫女亲自送五公主过来,一些念头只在心里转了转,便马上殷勤备致地过来拜见公主了。
皇后此举也算是为五公主撑腰,让这些宫人以后不敢待慢。当然,皇后此举也是看在五公主识趣及金璟珏的面子上,不过更多的是金璟珏的面子。宫里谁人不知道皇帝和皇后是将金璟珏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有时候连儿子也要靠边站,此时见金璟珏也在,便知道五公主这是攀上贵人了,方能得皇后撑腰。
宫人很快便将一切准备妥帖,五公主坐在殿内铺着花纹富贵毯子的矮榻上,面前已经摆了精致的茶果,金璟珏挨着她,正吃得欢快,满嘴的碎屑,边傻里傻气地和五公主说话。
金璟珏无法一心二用,吃着点心的时候,就忘记说话了,若是说起话来,又忘记自己正在吃点心,嘴里的东西都没咽下,差点儿自己呛了自己,喷得满地都是,面前桌面上及地毯上皆是碎屑。
周围的宫女微微一惊,何时见过宫里的贵人吃相如此的恶心?却见裙子上也沾着污渍的五公主十分宁静,示意照顾金璟珏的宫女为他擦干净脸,自己拿了帕子拍去衣服上的污渍,又让人将桌子地板收拾好,重新呈上茶点。
翠纹见状,心里暗暗点头,五公主倒是个沉得住气的,戚贵妃宫里的七公主不过比五公主小两岁,却像个小霸王一般,若是遇到这种事情,一定气得骂人,甚至会直接打人。再看金璟珏,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狼藉,满脸无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五公主。
金璟珏与五公主曾有过一面,两人在御花园里遇着时玩过一阵,因只是小事儿,宫人没有和皇后报告,却没想到金璟珏惦记上了,这次又见面,直接像只跟屁虫一样跟着五公主过来,不肯离开。皇后对此事有所保留,便让翠纹过来观察。
金璟珏在东六宫呆了近两个时辰,虽然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所有人皆知道他是个傻子,根本没将他当成个正常男孩看,对于他赖在东六宫根本没什么看法,且五公主又有克母的传言,于是听闻两人凑到一起后,宫里其他人一撇嘴,便不理了。
见天色晚了,五公主便道:“你该回去了。”
金璟珏顿时不乐意,他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陪他玩,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生气骂他傻子的人,不想这么快地走。
“姐姐……”
“我年纪比你还小呢,不是姐姐!”五公主提醒道,虽然听人说他是个傻子,但是每当这个傻子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会让她觉得这个人正在认真地看着自己,比谁都认真,让她也认真地对待他。
“那你叫什么名字?”
“萧令芸。”
“萧、萧令芸……”他嘟起嘴,挠了挠脑袋,说道:“你像妹妹一样好人,叫芸芸好不好?”
五公主心里觉得不妥,摇了摇头。
谁知道金璟珏已经不打算理她了,又芸芸地叫起来,直到翠纹提醒,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又说明天会过来找她玩儿。
等金璟珏离开后,已到晚膳时间,用过晚膳,宫女点上了宫灯,五公主穿着素服,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开始为死去的淑妃抄写佛经。她的态度端正,一丝不苟,孝心难得,倒是赢得了宫里很多人的赞喻,也算是将她克母的名声中挽回一些。
等五公主抄完今日的佛经,夜已经深了,青嬷嬷伺候她歇息,心疼得要命,说道:“公主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如此劳累,累坏了自己怎么办?”
五公主由着青嬷嬷帮她穿上寝衣,绷了一天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说道:“嬷嬷我不累的,宫里不知有双眼睛盯着,应做好自己的本份事,且我让淑母妃教养一场,也应该尽份孝心。”
青嬷嬷心里仍是心疼,她以前是在五公主亲生母亲身边当差的小宫女,当年进宫时只是个没背景的小宫女,嘴笨不会讨好人,得罪了贵人差点被打得半死,后来还得五公主母亲相救。后来五公主母亲难产去逝后,她便忠心耿耿地跟着五公主。
等五公主躺下后,青嬷嬷坐在床前给她掖被角,又有些愁容,“公主,这英国公家的公子……他可是皇上皇后的宝贝疙瘩,虽与他交好有好处,可是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殃及公主怎么办?”她不信个傻子,生怕这傻子若出了什么事情,会连累她苦命的公主。
五公主睁眼看着帐顶,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抿了抿唇,说道:“嬷嬷,如果避不开,便好生做好自己的本份事。且我观他虽然什么都懵懵懂懂的,但耐心一些说与他听,他也会懂一些儿。”
青嬷嬷叹了口气,让个傻子懂得人情世故是十分难的,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方行,再好的耐心也会消耗完。
一夜无话。
翌日,五公主用过早膳后,在院子里散散步扭扭身体当活络下筋骨,然后便又回房去开始抄佛经了。
过了巳时,翠纹及几个太监护送着金璟珏过来,其中还有一名大内侍卫,那大内侍卫是个厉害的,是皇帝特别拨给金璟珏的侍卫,目的为了保护他。虽说没什么危险,不过有些皇子皇女生起气来,会仗着身份行事,或是挑唆他,皇帝直接将他的大内侍卫放到金璟珏身边,也有保护之意。
五公主只是略略与他说了会儿话,便因为要抄佛经,便委婉地送客了。当然,金璟珏是不知道五公主为何要抄佛经的,不过守孝是什么倒是懂了,晚天五公主很仔细很耐心地告诉他了。他又不想五公主抄佛经自己呆在一旁看,见桌上的笔墨纸砚,便也来了兴趣,嚷嚷着也要练字。
凤翔宫里的皇后听说金璟珏想要练字,顿时喜出望外,忙让人送些笔墨纸砚过去,并一些名帖让他临摹。由于金璟珏五岁那年中毒,导致他的智力永远留在五岁之龄,且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众人皆不想逼他,他不爱碰的东西便不碰。所以现下十岁了,会读的字不过是一些平常的日常用语,字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及家人的,这还是英国公夫人及金璟琋教他的。
现下他自己要练字识字,帝后及英国公夫妻听后都十分高兴,皇后见他乐意和五公主一块儿玩,且五公主也是个稳重的,看着没什么坏心思,还能引导他向学,便完全放纵了,同时投桃报理,让人时不时地关照东六宫,敲打宫人,不能待慢五公主。
有皇后佛照,五公主在东六宫过得还算是滋润,而金璟珏也每次进宫都往她这里跑,直到她出了孝,终于能在宫里随便行走了。
日子过得很快,五公主终于及笄了。
五公主的及笄礼宫里不会有人在意,不过驾不住皇后发话要为她办,既然她被皇后惦记着,宫妃们自然是要送礼表示一下。不过及笄礼过后,五公主又开始泛人问津了,按理说,女子及笄后,便可说亲事了,只是正德帝素来不在意这个公主,倒是可有可无,没有人提醒,压根儿忘记了自己第五个女儿该相看驸马了。
皇后又是另有一翻计较,所以她也什么都没说。
五公主态度安然,看着也是不急不躁,并未为自己的未来焦急,反而是青嬷嬷急得好几宿没睡好,急着嘴巴都长泡了,五公主少不得让人去太医院让太医开几帖去火的药给她。
青嬷嬷拉着五公主的手,眼眶发红,见室内还有其他人,只得忍下,直到五公主让其他人离开,青嬷嬷才开始掉眼泪。
五公主拿帕子给她擦泪,笑道:“嬷嬷哭什么?咱们现在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这些年过得安心,有谁敢来东六宫闹事?倒比原来在几位母妃那里过得还要好,不必再整日战战兢兢的。”
青嬷嬷也想起了那些年的胆战心惊,根本没有在东六宫的自在,那些妃嫔见她一个没皇宠又没母亲的公主,根本懒得搭理,加上皇后的拂照,宫人也不敢待慢,只要行事小心点,生活得也算是不差。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家公主的亲事。
“公主及笄了,老奴应该高兴的,可是却没个人为公主作主,皇上又不过心,也不知道会蹉跎到什么时候,女子的花信若是过了,如何能挑到好夫婿……”说着,心里又是一阵发苦。
五公主却十分悠然,脸色未变,“嬷嬷别急,母后不会忘记我的。而且怕是母后心里有主意了,咱们静候便是。”
虽是如此,青嬷嬷仍是担忧起五驸马的人选,不受宠的公主只有两种命运,一是和亲,二是随便一个人选,比不起其他受宠的公主。就算是作为公主之尊,若是驸马品貌不好,过得也会压抑,且又不受皇帝重视,到时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去哪里哭诉。
安慰了青嬷嬷后,五公主刚回到正殿,便听说几位公主请她去御花园赏花。
五公主自然欣然而往,自从三年前大公主下降忠武将军府的大公子武烈后,便随武烈一同去了西北,京里没了大公主,便是最受宠的七公主当道。既然是七公主的邀请,怎么着也得给些面子。
五公主带着宫女到了御花园时,便见到飞鱼亭里四公主、六公主、七公主皆在,三人正开心地聊着天,见到她来,三人皆懒洋洋地招呼她过来坐,让宫女上茶。
三个公主皆穿得粉衣罗裙,配上头上精致的发簪,人比花娇。与之相反,五公主却是素淡多了,对于她们的待慢也不以为意,微笑着入座。待得坐下后,四公主、六公主皆围着七公主转,说着京城流行的衣裳首饰胭脂,七公主面上十分得意。
过了会儿,七公主终于道:“五姐姐,听说前阵子李明锦又去璟城了。”
五公主眼神微动,终于知道七公主邀请自己来赏花的意思了,当下笑道:“我也听说了这事情,听说是振威将军想念女儿,便派人将她过去。”
四公主用帕子捂着嘴笑道:“璟城那等边境之地,听说民风彪悍,这李姑娘年年过去,怨不得这行事越来越悍。”
六公主接道:“听说振威将军时常教导她一些拳脚功夫。”
七公主笑得花枝乱颤,“可不是嘛,我看着她平时端着样子还挺像模像样的,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易,可怜了威远侯老夫人的一片苦心。”
等她们话告一段落,五公主方慢条斯理地道:“振威将军心疼女儿,且数年未能回京,自是想念女儿,方会每年抽空接她过去相聚。而且我听说璟城也不是什么不开化之地,那里也有好些儿官家女眷,规矩礼仪皆是极好的,李姑娘去那里,振威将军自然是有安排的。”
听到她话里话外的维护,七公主顿时不高兴了,又看了看五公主那沉静模样,撇着嘴道:“前儿五姐姐及笄了,真是恭喜姐姐了!”及笄了却没有人关心她的亲事,恐怕不知道要蹉跎到什么时候才会让父皇想起她了,真是活该!
“谢谢七妹妹!”
七公主觉得无趣,又和几位姐妹们大肆嘲讽起李明锦来,仿佛如此方能出一口恶气,五公主慢慢地喝着茶,左耳进右耳出,不过是些小女孩的嫉妒心罢了。
等她们去逛御花园时,一路说得高兴,便见迎面走来的一名黑衣锦袍的男子,只是轻飘飘地扫了眼过来,七公主等人皆僵硬了,抖缩了会儿,方过去行礼请安。
“见过五皇兄!”
刚及弱冠便被封为晋王的萧令殊看了眼她们,便走了,不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站定,目光扫过七公主、六公主、四公主,冷声道:“饶舌之妇,不安于室!”
闻言,三位公主皆涨红了面皮,待他走远后,七公主气哭了,直接跑去太和殿告起状来,哭说晋王不懂又乱用成语典故,竟然骂她们!当然,结果是没有结果,因为晋王回宫一会儿便又不见踪影了,皇帝想召他去骂让他继续学习别乱用成语典故也没机会。
只有五公主安然回到东六宫后,差点儿笑破肚皮,这五哥看着是可怕了点儿,但偶尔却能刺得你心窝子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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