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挺好

作者:阿耐

她想尽快了结此事,免得成为心病成为无穷无尽的烦恼。苏家的事总是能够给她制造麻烦。

她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与集团进出口公司经理商量帮她引见那个将明成欺压得抬不起头的周经理。帮明成一个大忙,还他一个人情,以后明成再有感谢,那也只是与她的这个帮忙动作相关了,她可以视而不见。

周经理上班时候被总经理请去,总经理客客气气地说,苏明成的妹妹通过他一个老友请她周经理吃饭,时间地点如字条。周经理想说不去,谁知道这个苏小妹是个谁。但总经理非常严肃地指出,她必须去。周经理只能委曲求全,终究人在屋檐下。令周经理心虚的是,在她发布对苏明成的封杀令后,曾有消息反馈给她,说苏明成有个妹妹大有来头,她从那时起已经在等待苏明成妹妹的挑战了,可是,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今天,苏明成妹妹请她吃饭。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周经理心知肚明。

晚上下班,按照约定时间地点,周经理到达餐厅。被领座小姐领进去,见一个瘦高女子正看着电脑,见她过去,立即盖上电脑,笑吟吟起身迎过来,非常客气周到。都是场面上的女人,见面握手寒暄,一点不含糊。周经理发觉,苏明成的妹妹除了身高和嘴巴与苏明成有点相像,其他,与浮躁的苏明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各自坐下,明玉并不含糊,直截了当地道:“很不好意思,与周经理不相识,又想认识周经理,只好请同人帮忙,辗转通过贵公司的总经理才请到周经理。与周经理明人不说暗话,周经理可能也已经猜到,我是受了苏明成所托,想来做个和事佬。这是我名片,希望以后常联络。”

周经理不是个随人搓圆捏扁的,对于被总经理硬逼过来敷衍,心中耿耿于怀,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想到苏明成妹妹见她的目的肯定是想给苏明成说项,人家自己说出来,反而大方主动。她仔细看了明玉的名片,心说果然有点本事,比她哥哥能干得多。她收起名片,微笑道:“原来苏总过来是为这种小事。不瞒苏总说,小苏的处事小苏的工作热情都大大不及苏总。三个月前吧,小苏喜新厌旧,完全无视这几年究竟是谁带他出道,拍着桌子要求调离我的部门。现在,我和小苏井水不犯河水,不敢有劳苏总特意请客谈起和解。其实,不和解也无所谓,小苏翅膀硬了,本来就应该离枝飞走,何况他已经飞出公司,我应该正视现实,自然规律嘛,哈哈。”

明玉也哈哈跟着干笑,心说他们两方各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知道他们谁有理,她才不当仲裁,也没时间心情向苏明成了解个清楚。西餐,各自点菜。点菜完,等服务生离开,明玉才看似自嘲地道:“我家兄妹三个,我老小,但苏明成从小娇生惯养,从心理年龄上来说,他应该最小才是。活到现在,我们一家都拿他当小弟弟。没办法,谁让家母最宠他,如今家母去世,只得由我和大哥接手,无奈得很。”

周经理当然听得出明玉说了一大串明成的幼稚,却一句不提她对苏明成如何如何,倒是有点狐疑,不知道苏明玉留着什么后手。但是,大家不同领域,谅这么个细细瘦瘦的小女子苏明玉对她鞭长莫及。她也海阔天空地乱扯:“这倒是与我们部门以前的情况相同。小苏为人天真烂漫,就是做事有点懒,有点拖,我们也常恨其不争。但估计小苏也被我管得烦了,辞职开创自己的事业。我们嘛,也只好认命,如苏总所说,无奈得很啊。”

明玉笑道:“说到这儿,我们真该握手了。女人做管理最难。管得严了,手下嘀咕女人心眼儿小。管得松了,又嘀咕到底是女人,不会强硬。即使管得不松不紧刚刚好,也落不下个好,手下那些鸟男人不管能力好不好,挺不高兴给个女人管着,迟早得要求离开。有时候想想投胎时候怎么没跑快一步呢?看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比别人多,得的收益比别人差,名声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一声女强人,活脱变态的同义词。等着瞧,多的是苏明成这样大事做不成,眼界还挺高的男人纷纷挂冠求去。”

周经理越听越糊涂,越发不知道这个苏明成的妹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看她骂苏明成骂得挺真切,那些有关女管理者的话她深有同感,便真真假假地举起杯子道:“苏总这话说得有理,为所谓的女强人干杯。”

明玉举举她放了一片柠檬的水杯,笑道:“干杯。不过恕我戒酒戒烟,呵呵,女人据说有这特权。”

明玉如此亲和,周经理无所适从。难道这个苏总单纯到以为吃一顿饭说几句明成的不是,就可以算讲和了吗?不会吧,后面肯定有地雷等着。周经理索性挑开了问:“苏总,我们说了那么多,你准备怎么让我和小苏和解?硬的,还是软的?”即使苏明玉是什么苏总,难道她还怕了一个小姑娘不成?

明玉满脸堆笑,道:“周经理太紧张了。虽然我们做内贸的江湖气重一些,三教九流接触得多一些,但强迫人的事情还是不会做的。再说,苏明成是什么样的人,我比周经理更清楚,不会勉强周经理接受他。我想讲一段我个人的经历给周经理参考,作为佐餐美点,如何?”

周经理淡淡地道:“请。”都被总经理逼来吃饭了,难道还能不听苏明玉说几句话?但心中则不免将江湖气和三教九流这两个词掂量了一下。这是她自今晚吃饭以来,唯一感觉有点内容的词组。

明玉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刚毕业时候就做销售,不知天高地厚。有次与部门女上司一起出差,到千岛湖一家饭店吃饭。我竭力向她推荐千岛湖的野生鳜鱼,说我见过人家撑小船拿竿子搭游轮后面随便到一小岛垂钓,绝对是野生,也绝对是美味。女上司与我们这种光棍不同,她有家有口尊重钱,不舍得吃那么贵的野生鳜鱼,点了红鲤鱼。我极表遗憾,非要点了鳜鱼,最后大家AA结账,女上司不得不掏了腰包。后来还去了别处,凡是我认为好的,我都要热心地强加给她,不知道甲之熊掌乙之砒霜这个道理。回来后,女上司与我结了仇,而我还不知,吃了无数暗亏。论理,女上司也合该生我的气,她以为我是成年人,早不该行事如此幼稚,她该记恨,她又不是做销售的,钱没我们多,她不多的钱还得养家糊口,就这么被我逼着花了,不知多心疼。”

周经理听了呵呵地笑,非常自觉地将自己与那个女上司对号入座了。心说怪不得苏明玉一上来就痛斥哥哥如何如何幼稚,原来是为这个故事打伏笔,让她看在苏明成幼稚的分上,饶了苏明成。这个苏明玉倒是有点异想天开,也不知她是怎么做上销售公司的老总,难道其中有猫腻?难说,年轻女孩子都是难说得很。

明玉也笑,吃了几口,才又道:“然后,我被女上司修理了半年。有人了解因由后,劝我低头认错,我不肯,那时候年少气盛得很,我宁可多花十倍时间精力将业务跑出来也不愿意低头。其实,换作现在,我会认错,因为我虽然是好心,但终究是办了坏事。看问题不看初衷,得看后果。作为小辈,先认个错没什么大不了,相信比我年长的上司是不会再为难我的。而且,凭我当时身份,如果识时务的话,知道与上司作对没好下场,也应该赶着去主动道歉。但是,年龄局限了性格和心胸,我们终究一直对峙。我后来依仗业务,迅速升官发财,很快与她平级,然后做她的上司,然后上司的上司,再到现在这个位置。但是我过去的上司需要稳定的工作,又不能离开寻找另外的工作,我们公司的工资福利都是上乘,她有实际考虑,她不得不屈居在我手下。我当然想过报复,我不是圣人。但一是感觉胜之不武,更上层楼后,眼界开阔,不屑纠缠鸡毛蒜皮;二是我不愿将自己也降低到过去的档次,被人骂一声女上司总归小肚鸡肠;三是我不愿有风使尽帆,谁知道哪天会不会风水轮回。做人留个余地,等于给自己留个余地。不过,我可以不计较,但过去的女上司的日子想必很不好过,她自己心知肚明。其实,对峙是两败俱伤的一件事。因此,周经理,我自告奋勇做个和事佬约你出来。苏明成虽然幼稚,虽然我也讨厌他,但我们是苏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皮,我不会看着他落魄,我会提携他。他幼稚他懒惰,这都不重要,关键是他聪明,他即使仗小聪明都可以混得不错,何况懒惰和幼稚都可以被我拎着耳朵改进。我会创造条件给他机会让他翻身。请周经理也给他机会。有要求,你可以向我提出。”

周经理一时没吱声,她不笨,更不愚钝,听得出苏明玉话中的暗喻。她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若无其事地道:“很可惜,我已经给过小苏很多机会,快十年了。也对小苏耳提面命了近十年,他让我失望,我是再不愿意接手他,也不愿意与他有任何牵涉了,请原谅。”

明玉也笑笑,道:“看,是我一厢情愿了。说起来,我有时候也想对苏明成死心,凭什么啊,我还比他小呢。但是,凭的就是血缘。周经理,不好意思今天请你出来,占用你时间。但能与前辈说说话,还是很受教的,多谢,多谢。回头我让苏明成自己向周经理道歉。”心说只要周经理答应以后不牵涉,压在明成身上的大山等于消失,以后的事,看明成自己做出来了,他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也是他自己的造化,她总不能要求周经理送一把业务给明成,又不是同一领域的,难道叫她操刀子架周经理脖子上逼之就范吗?那是明成自己被逼上梁山该做的事,她不想得罪人。明成被逼急了她这个明成的八世仇人都会出面,谁知道周经理给逼急了哪个大佬会出面,皇帝也有几个穷亲戚。

周经理见明玉非常客气,不带一丝火气,也知明玉不愿得罪于她,这是生意人的圆滑。但是,这个苏明成的妹妹就是这么不带火气地将该警告的警告了,该威胁的威胁了,该劝诱的劝诱了,最后还给你揉一把,弄得周经理也没法生出一丝火气。但周经理终究还是强悍的,既然答应放过苏明成,那么她借出去的钱就得收回。她对明玉道:“道歉免了,与苏总谈话受益匪浅。不过还有个问题问苏总,小苏欠我的十万块怎么归还?”

明玉当然不肯为明成岀这笔钱,她微笑回答:“根据当初所签条约办吧。周经理放心,我苏明玉三个字,放在江湖上还是值个十万块的。”

周经理无言。

吃完饭,明玉又殷勤地送周经理回家,嘴上行动上都非常周到,让周经理无可挑剔。周经理下了车后才收起笑得僵硬的脸,心说做内贸的确实奸猾得多。如果苏明成有这能屈能伸的本事,她一早被苏明成踩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