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红旗突然在375高地上迎风飘扬,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面红旗却不是中国的国旗。
“咦?人民军?”齐志武眨眨眼睛,他很困惑。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当你不希望他出现时,指不定在何时何地,他就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一个营的生力军突然加入,就对这场意义深远的战争弄出点戏剧性变化。看来战斗不会再有什么悬念了,南韩士兵早已被分割开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最后的灭亡。
“这帮家伙也太尿性了吧?”赵辰有些发懵,“噢!趁我们跟人家拼死拼活,特意上来捡洋落?”
“兄弟!”拍拍他肩膀,齐志武苦笑道,“这就是战争。”
“向我开炮!向我开炮!对!别管我!”一阵声嘶力竭的呐喊,375高地南韩守军上尉冲着步话机苦苦哀求,“为了胜利,请向我开炮!”说着丢下话筒,拔掉高爆手雷的保险销,一头扑向敌军的人群……“轰!”
“注意荫蔽!注意……”话音未落,几行黑点掠过厚厚的云层,拖着耀眼的白烟,向山头呼啸而来,刹那间,便留下一串串滚雷似的爆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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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望远镜,梁士义不想再看了,这场乱七八糟的混战,弄得他身心疲惫,半晌也没缓过劲来。
“连长……”一排长轻轻叫道。
“二排都撤下来了么?”
“嗯!”
“还剩下多少?”
“老兵9个,新兵……没了……”
“没了?”
“都扔在那了。”
“赵辰和老齐呢?”
“赵排长轻伤,老齐……被炸成了血葫芦。”
“还有气儿么?”
“临上担架前,他还直嚷嚷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点点头,梁士义心里多少受到些安慰,“那就说明他没事,这家伙,有口气就能活,认识他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可是……张顺发也撂里了,找遍整座山头,也没发现他遗体。”
“噢?”丢下手中草棍,梁士义痛苦地闭上眼睛,过了许久,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唉!可惜了,一个好兵……”
半个小时后,一连接到上级通知:撤出阵地,将336高地移交人民军驻防。这突如其来的命令,不但战士们想不通,就连一连某些军官,心里也是疙疙瘩瘩。赵辰蹦得最高,他找到梁士义扯开嗓子喊道:“连长,您没弄错吧?别是把美国人的命令给咱传达了吧?”
“少他妈扯淡!该干啥干啥去!”
“不是……这阵地可是咱用命换来的,咋能说给就给呀?”
“你愿留就留,没人管你。”
“我就是想不通!”一摔帽子,赵辰气得团团乱转,“死了那么多人不算,还搭上个宝贝,结果可倒好……唉!这他妈打得叫什么仗!”
“别那么小家子气,”拍拍老战友的肩膀,梁士义低声说道,“他们那叫小打小闹,可咱们打得都是大仗。放心,美国人最后能记住的还是咱们,至于他们……”冲一旁的人民军努努嘴,“爱咋蹦就咋蹦吧!你就当没瞧见!”
“哎?连长,要照你这么说……那咱又要打大仗啦?”
“自己猜,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将战斗单位集结待命,这是志愿军司令部的命令,也是为下一阶段的第三战役,做进攻前准备。不过命令传达到红四团时,又额外多出个警告处分,这是专门给红四团团长预备的。
阎国鸣外号“阎王爷”,打仗肯定没说的,最主要是他脾气不太好,沾火就着。丢掉375高地的人民军刚一撤下来,碰巧和他遇个正着。老阎这辈子最恨熊兵、窝囊兵,一听说友军不但一枪没放,而且还把自己部下丢在被动挨打的位置,便二话没说,找来这友军的直属团长,当其下属的面,“噼里啪啦”扇了他几个大耳刮子。
按理说,打人本属可大可小的事情,但是要分挨打的是谁。阎国鸣这几巴掌扇出了国际问题,师领导对此高度重视,立刻组派联合调查组来处理此事。不料一提及被打的人民军团长,阎王爷的火气就更大了,他当着所有首长,指着那朝鲜人的鼻子骂道:“你个熊玩意!还有脸来找我?打仗怎没见你有这本事呢?”
“老阎,不管怎么说,你打人就是不对。”中方代表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什么意见,你可以向上级反映嘛!”
“反映个啥?他把我的兵丢在阵地上,没毙他算他祖宗烧高香!噢!他的兵是兵,我的兵就不是人啦?我这几巴掌,就是替那些牺牲的战士打的,有谁不服?”
越说越僵,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好上报到志司。最终怎么讨论的谁都不知道,反正阎国鸣是实打实挨了个处分。
“就这么解决啦?”拿着处分通知,阎国鸣还有点不敢相信,一个电话要到师里,想探听点小道消息。
“那你还想咋办?”师首长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也该给个降级吧?”
“也何?你还觉得处分轻啦?看来你挨收拾挺有瘾哪?”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都闹到国际上了,咋就给个警告呢?”
“噢……这么回事啊?呵呵!是老总替你说话了。”
“不会吧?”
“你咋还不信?据可靠人士透露……哎我说,这可是机密,你别给我到处胡咧咧,当心我收拾你!”
“哎呦我的好师长啊!连我你都信不过?”
“那好……事情是这样的:别看老总表面挺生气,可私下他却对人说:‘打得好!换了是我,也得抽他几个嘴巴!’瞧瞧,爱兵的不只你一吧?”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听得阎国鸣是热泪盈眶,当即就拍胸脯表示:下次再打仗,哪怕红四团战至一兵一卒,也要给老总争口气。
这世界就是这样: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开心,自然就会有人不高兴。从这以后,红四团就成了志愿军里最特殊的一个团,他和人民军方面的关系始终就没好过,直到朝鲜战争结束,双方瞧见对方那眼神,还跟斗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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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顺发被炮弹震晕了,一个气浪将他四仰八叉掀到树丛里。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是躺在担架上,很舒服,也很享受,于是就没睁眼睛,安安静静又睡了一觉。直到天黑,他那鼾声实在过于惊天动地,这才被一张温柔的手给拍醒了。
“东木!东木!”有个女人在叫他。
缓缓睁开一只眼睛,迷迷糊糊瞧了瞧,一翻身又睡了……
“同志!同志!”
“干啥也?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打着哈欠坐起身,抻抻懒腰,揉揉眼睛。
“你是哪个部分的?”那女人低声问道。
眼前出现一双低腰马靴:笔直纤细;再往上看看:束腰的马裤,曲线玲珑;最后一撩眼皮:高耸的胸脯,软玉温香……
“同志!”
“噢!噢!你叫俺?”掏掏耳朵,张顺发迷迷糊糊问道。
“你是志愿军哪个部分的?”
瞧着那疏着短发的靓丽瓜子脸,张顺发忍不住眨眨眼。
“同志……”
“噢!噢!”强行把眼睛挪开,他下意识挥袖擦擦鼻涕,“这是哪儿呀?”
“你……”女军官拉下他手臂,皱着一对秀眉,开始上下打量。
“干啥也?瞧我干啥也?”
“你再擦擦鼻涕!快擦!”
“干啥呀?”
“对!就象刚才那么擦!”
提起袖子又蹭了蹭……
“鼻涕虫!”猛然一拍手,女军官兴奋地喊道,“你还认不认识我?”
“你是……”
女军官扯起马裤向两边拽了拽……
“大裤裆!李大棒子家的老闺女!”
两个人的手指对在一起……
“鼻涕虫!”
“大裤裆!”张顺发乐了,拉住女军官的手,两个人是又蹦又跳,“老乡啊!哎呀妈呀!在这里还能见到老乡啊!”
“呵呵!可不咋地,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可你爹用棒子抡过俺……”
“……”
“大裤裆!你咋跑到朝鲜来了?”
女军官没有马上回答,忸怩了半天,这才红着脸问道:“鼻涕虫!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哪能啊?呵呵!想当年,你就穿着那鲜族的大裤裆,追着跑着管俺要鸟蛋,不给还哭鼻子,那家伙哭的……哎呀妈呀!坐地打滚呀!”
女军官的脸色微微一红,她讪讪一笑,悄悄问道:“小时候的事儿你还记得?咋不说你没事儿总揪人家小辫子呢?”
“那俺也没白揪啊!你不还挠俺来着?”
“这个……呵呵!一晃都多年没见……对了!我听说你后来当了胡子?”
“是啊!不就是被你爹大棒子抡的么?要不谁没事儿去干那营生?”
“你……”撇撇嘴,女军官强行咽下一口唾沫,尴尬地嗔道,“你别总提我爹行不行?”
“噢!噢!瞧俺这记性。呵呵!他都死好几年了,人死为大,不提了,不提了……”
“你……你现在还好么?秀琴……她还好么?”
“你问俺们村那书记?嗨!那家伙,硬实得很,一揪俺脖领子就给扔到炕上了……”
女军官的嘴成了漂亮的“O”型……
“呵呵!可别想跑偏!她把俺扔炕上是为了让俺当兵……”
“噢……”眨眨明亮的杏核眼,女军官瞧着可爱的张顺发,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