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发不敢乱动，他悄悄后退，将自己每一个动作都弄得无声无息。装甲部队之后，便是全副武装的美韩士兵，皮靴碾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要是有把枪就好了。”身体贴在冰冷的树干上，从腰间拔出匕首，拾起一把雪团了团，丢在口中降低喷出的白汽浓度。
临当兵前，秀琴曾对他再三叮嘱：“干啥也别当俘虏，你要是丢了人，二道坎子的老少爷们也跟着你抬不起头。”秀琴说这话是有的放矢，因为她熟悉张顺发。在当胡子的时候，张顺发就不是个敢于死拼到底的人，形式一旦不对，他往往溜得比谁都快，连枪子都撵不上。出国不比在家，在家丢了人那怎么都好说，秀琴对张顺发一分为二算是看得很透彻，她不希望国际人士因为一个俘虏，而记住中国有座叫“二道坎子”的小山村。
“这该往哪儿溜呢？”瞧瞧这雾气腾腾的山林，张顺发犯愁了。以往他临阵脱逃时，总要拽个熟悉地形的兄弟一同跑路。可现在不行了，除了树上那不怀好意的乌鸦，他也指望不上谁。“三老四少，小子不懂规矩，莫插！莫插（别杀我）！”默默复习起在胡子堆里学过的黑话，也不知道美国人能不能听懂。有时候想想也真叫人为难，在志愿军里什么都能学到，唯一“投降”这两个字是想学也没人教。“万一发现俺该咋办呢？要不……跟他们拼了？”赶紧摇摇头，心脏跳得像敲鼓。
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咯吱”声，有人哼着小调走过来，一股浓浓的烟草味随风飘过，呛得张顺发忍不住想打喷嚏。他紧紧缩成一团，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暴露自己，来者摘下M1C葛兰德狙击步枪倚放在树干上，扯下裤子，冲雪地浇了一泡热气腾腾的尿。“这该死的天气……”吐出嘴里的香烟，用英语狠狠骂了一句。系上裤带的同时，掏出一张黑白照片，瞧着那曲线玲珑的金发美女，美国大兵吹出一声悠扬的口哨。
不检白不检，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张顺发的性格。随手摸过树干旁的步枪，在手中掂了掂，随后他就傻了眼：“这叫啥枪？该咋用啊？”
“嗯？枪呢？”美国大兵也愣了，四下看看，直到张顺发从树后探出枪身，他瞧瞧指向自己的枪口，二话不说，乖乖举起了双手。
“中国话，你地明白？”
美国大兵摇摇头。
“你地什么地干活？”
眨眨眼，美国人觉得这语言有点耳熟。
“妈个巴子的，你咋不懂人话呢？”一脚踢在美国人的屁股上，张顺发恨得牙根痒痒。好在两个人都不笨，瞧着这黄种人在自己嘴上打着叉叉，美国兵识趣地点点头，赶紧闭上自己的嘴。
用皮带将美国人捆在树上，搜出他身上的弹药，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望向地面的美女照片。“呵呵！你也好这一口？”蹭蹭鼻涕，张顺发龇龇黄牙，“老实在这呆着，不管咋说你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咱志愿军不杀俘虏。”举起枪瞧了瞧，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安装在机匣顶部左侧的瞄准具极不顺眼，“好端端一把枪，装这东西干啥？”
在张顺发的军事生涯中，他用过汉阳造、三把大盖，偶尔也使用过水连珠。可眼前这把枪，他连听都没听说过。不过张顺发对枪具有天生的敏感性，自觉告诉自己，这把枪绝对不寻常。
他钻进一道山坳，躲在一个僻静之处，开始琢磨起这把枪。要想熟悉枪，必须先学会拆解安装枪械，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将拆除的零件按顺序排放，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初步了解这把枪的基本结构。与以往惯用的步枪有所不同的是：这把枪居然没有旋转后拉的枪击。“难道它是半自动？”小眼睛立刻就瞪圆了，“真要是半自动，那俺可就发啦！”
片状准星，觇孔照门这些结构都难不倒张顺发，他唯一发愁的，就是该如何尽快熟悉这把枪。再高明的神枪手，也不是什么枪都可以拿来便用，必须要有个适应过程。在枪身上亲一口，张顺发拉动枪机，将枪膛中的子弹一发发弹出，直至第八发跳出后，“咚”地一声，弹夹飞旋出枪外。“也何？这可就有点古怪了，”点点头，他略有所思道，“看来不把子弹打光，中途是别指望换弹了。”
就在他聚精会神研究新枪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犬吠，“嗯？”耳朵抽动一下，迅速压弹入仓，“哗啦”一声合上枪膛。看来应该是美军搜索部队正在寻找那名失踪的士兵。“糟糕，我的脚印……”猛然打个寒颤，心中暗暗叫苦。如果敌人根据足迹来实施迂回包抄，估计张顺发的小命，也就算彻底交待了。
目光透过觇孔照门落在片状准星上，又从片状准星小心翼翼搜索着射击目标。果然不出所料，七个头盔上印有洋码子的士兵在脚印旁停下，其中一个当官的正蹲在地上对手下交待着什么。更为不幸的是，一条油光铮亮的大狼狗，慢慢扭过头，凶狠的目光已经对上张顺发那圆圆的小眼睛。
“噗！”狼狗哀号一声，窜出的血箭，将它翻滚着拖出两米多远。
“敌袭！”美国兵迅速散开、卧倒，枪口曾扇面对准子弹飞来的方向。
“妈个巴子的，看样子是打过仗。”咬咬牙，张顺发不由心中一凉。对于上过战场的老兵来说，最担心的并不是枪子，而是对方扔过来的手雷。赶紧将身体向树后藏了藏，手指在冰冷的扳机上轻轻一弹。冬季的丛林不比夏季，在枝叶繁茂的夏季，丢出的爆炸物一旦被枝干弹回，那就相当于自我谋杀，这也是丛林战中最忌讳的菜鸟行为。
张顺发在深山老林打拼过多年，对于森林的熟悉程度，并不亚于他惯用的步枪。“他们把俺的转移方向都给封死了，这可咋办？”摸出一颗MK-2手雷，遗憾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用。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扔出去也许是一次机会，随着手雷的“叮咚”落地，美国兵惊呼未落，张顺发的第二颗子弹也跟着到了……
“噗！”身体向后重重一仰，一个美国大兵的钢盔在剧烈的撞击声中，前后爆出锐利的碎片。
“小心！这杂种的枪法很准……”话音未落，军官“呜咽”着喷出血箭，身体一个倒栽葱，重重砸在坚实的地面，雪沫横飞……
“散开！包围……”一个中士刚刚喊了半句，便紧紧闭上嘴巴。经验告诉他，对方可以凭借声音来源，实施极为准确的射击。
勃朗宁自动步枪被牢牢固定在雪地上，枪口直指敌人藏身的大树，四名士兵分左右向他迂回包抄。
手中半自动步枪给张顺发增添了几分信心，这东西的射速有点像二十响镜面匣子枪，不过二十响可没它这种威力，也不具备如此射程的杀伤力。
“来吧！老子的子弹，就喜欢找不怕死的！”还别说，在这种不利条件下，张顺发还真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投降是不可能了，打死了对方的人，没准对方正咬牙切齿要活剥了他。“有本事跟老子一对一，俺让你们俩！”
一颗手雷从天而降，脑子顾不得反应，抡起枪把就把它扇了出去。“轰”地一声凌空爆炸，在雪粒和树枝团团包裹中的张顺发，被刺鼻的硝烟味呛得直咳嗽。左肩欠了一枚碎片，血水在前胸后背快速扩散，不多时，便“滴答”溅落在雪地上。
“噗！噗！”两名士兵胸前喷出血雾，在凛冽寒风的拂动下，血雾像一道淡淡的烟尘，在林中飘散着。“呜……”栽倒在地美军不停抽搐着，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血水从破溃的洞孔中泉涌而出，不多时，便将身下染成一片泥泞……
“嗦！嗦！嗦……”一道道曳光从身边划过，巨大的树身木屑横飞，压得张顺发睁不开眼、透不过气。这是汤姆森的声音，根据以往被机枪压制的经验，敌人会趁这个机会抛出第二颗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