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发此等行径有些过于嚣张,可郭闻志却没心思理他,因为看到阎国鸣后,他就顾不上别的了。郭闻志和阎国鸣有些不同,后者只是瞧他有点面熟,而郭闻志则已经超越了面熟范畴,用一句不客气的话说,那就是极度地恐惧。
郭闻志是从苏联回来的朝鲜干部,与人民军其它派系不同的是,他和延安没有过任何接触。朝鲜战争爆发时,人民军内部有个比较奇怪的现象:凡是从中国回来的部队,其战斗力都比较强悍,同样,从苏联回来的也比较强悍——全都一门清体现在了嘴皮子上。只要是一打仗,从苏联回来的总是频频呼叫友军增援,令那些身经百战,出身于中国内地的主力部队时常头痛不已。
郭闻志的上下牙床有点不顺撇,怎么看都觉得这嘴长得歪,并非有谁想刻意编排他,而事实本身就足以说明一切。有人说,他长成这样是有原因的,兴许落生时由于一不留神,脸部率先着了地。还有人说,他这张脸是被红四团一大一小两个兵给扇歪的。其实这种说法本身就有点不大公平,因为扇他嘴巴的人,并不止阎国鸣和张顺发。在人民军内部,那些中国籍出身的将领就没少扇他。只是他不说,谁也不知道。
联合国军仁川登陆时,作为侧后掩护部队的人民军Z团,就是第一支主动放弃阵地的部队。结果它这么一撤,便彻底改变了朝鲜历史,令那些战斗力极为强悍的友军,全部陷入了绝境。事后,朝鲜人民军统帅部非但没有处分他,反而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竟以胜利者的姿态,对他进行了嘉奖。人民军统帅部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着说不出的苦衷,因为在当时,人民军所能掌握的完整部队,也就剩下那么几个团了,Z团便是其中之一。另外郭闻志和金XX的关系也不错,一同闯荡过苏联,是老领导和老部下。据说金XX曾在酒酣面热时,还送过他一条裤子。
阎国鸣打了郭闻志,受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朝方即便对此深表不满,但有气也只能憋着,除了跑到墙角去顿足捶胸掉眼泪,还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但张顺发则不同,他是一兵,而且又是一个新兵,如果连一个新兵都摆不平,估计朝鲜劳动党在这块土地上……也就甭混了。
第三次战役还未结束,志司收到一封措辞严厉的信,朝方就一个新兵调戏朝鲜女同志,蛮横殴打朝鲜干部的事实,向我军提出了严正抗议和强烈地不满。这封信既没说原因,又没谈及受害者姓名,而且朝方还将事件发生的前后顺序,稍稍做了一个细微的调整。这一来,整个性质就全变了,咋一看,还以为这新兵属于那十恶不赦的丧心病狂。
不过志司眼睛里也不揉沙子,朝鲜人那张嘴能吹出什么调,他们心里也要过过秤。经过细致的调查后,大家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怎么又是红四团起的刺?这个团到底怎么了?结果在志司老总的桌面上,就摆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X军政委感到很难办,因为这个兵不但红四团在保他,就连其所属师级主要领导,也都在尽力保他。红四团所在师政委、师长说了:“张顺发打人是不对,可硬说他调戏妇女,这有失公允。人俩是从小的发小,别说是往肩膀扛一扛,哪怕亲个嘴儿那也是你情我愿。”当然,李娴淑和张顺发的关系还没发展到这一步,他们也仅是局限在哥哥和妹妹的阶段。但不这么说不行,因为朝鲜人实在是咬得太狠了。
“发小?发小就能搂搂抱抱吗?”军政委很生气,抓起电话叫过X师政委,迎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爆脾气。“他还像一个兵吗?这成何体统?”
“老首长啊,他军容不整这是事实,当然,我们也决不会姑息他。但要说调戏妇女……这恐怕有点言过其实了吧?那女的今天上午还去看过他,您说,有这样被调戏的妇女吗?”
“噢?”军政委也觉察到有些古怪了,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张顺发构不成死罪。想了想,他又问:“我军有个规定:干部战士不得与当地朝鲜妇女谈恋爱,你们是怎么教育的?现在出了问题,我不能批评战士,要怪,也只能怪你们领导没做好思想工作!”
“是是是……可那个女的……她可是中国国籍啊?”
“嗯?”
“早先从伪满医科大学毕业,抗联出身,户籍至今还在咱中国呢。”
“那就是朝鲜族喽?”
“是啊!土生土长的中国朝鲜族。”这“中国”两个字加得很及时,一下就把国际矛盾,悄悄转化成了人民内部矛盾。
“噢……”军政委点点头,既然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那就好办了。
“关于他打人的事儿,我们经过调查发现:责任也并不完全在他。但这种事情不能姑息,该处分我们还是要处分,至于枪毙……那就太重了,毕竟他立了大功,而且那个挨打的又跟他抢功……对了老首长,您知道挨打的是谁吗?”
“谁呀?”
“就是被阎国鸣揍过的那个。”
“他?”
“要不怎说打人也不能全怪咱们战士?谁叫他把脸凑过来让人踢?”
“噢……唉?刚才你说那个战士立过功,他立了什么功?”
一提起张顺发的战绩,X师政委来了兴致,马上变得滔滔不绝:“刚一入朝就在260米外毙掉南朝鲜神枪手,那可是两弹两命啊?”
“嗯?”军政委有点不敢相信。
“黑夜在四百米处,一枪毙掉敌人的炮兵观察员,保证我军毫发无损地通过炮火封锁区……”
“嗯?嗯?”
“在375高地上,打乱敌人的指挥系统,为后续部队攻坚创造了条件……”
“还有吗?”
“孤身一人,弹无虚发弹干掉七个美国宪兵、一个南朝鲜神枪手、两个士官,随后又打掉敌人的炮兵通讯系统,为我军大部队进攻,开辟了无障碍通道……”
“嗯?嗯?嗯?”迅速将话筒换过一只手,军政委不可致信地问道,“这是一个新兵所为吗?你没有谎报军情吧?”
“千真万确啊老首长!那功劳都是他一粒一粒子弹换来的!给他评个二等功,这都毫不为过呀!”
抬头想了想,军政委眨眨眼,脱口说出一句:“那就好办了,咱们功过相抵,给个小处分就行了。”
“可挨打的那个该咋办?”
“还能咋办?道个谦呗?要不,把他请来再还给那战士几巴掌?”
“哪有这规矩呀?”
“就是嘛!噢!受点委屈就想置人于死地,他这做人也太成问题了吧?”
“那好,就给这战士一个严重警告,至于道歉嘛……”
“等打完仗再说,先这么办吧!”
撂下电话后,张顺发的名字就连军首长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