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章知道赵常胜总觉着自己来的蹊跷突兀,有些信不过,这时就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去,先对着海长山伸了手:“劳驾,给我一把家伙。”
海长山没说什么,回身从一口敞开的破木箱里抄起一把半长不短的尖刀,直接扔到了顾云章脚下。
顾云章一手捡起刀,一手抓住那姑娘的头发,不由分说的便往门外拽。那姑娘自从被绑票后就饱受摧残,人都吓魔怔了,这时就随他拉扯,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音。
将人带到外面空地上,顾云章把她按倒在地,一刀就钉进心口里去了!
刀是山下铁匠打造的,刀身上没有凹槽,捅入身体后憋住鲜血,那姑娘的惨叫就堵在喉咙里,不能嘶喊而出。顾云章松手起立退到一旁,扭头望着赵常胜说道:“大哥,我杀完了。”
赵常胜摸着下巴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海长山见那姑娘瘫在地上不住的抽搐,一直不死,就想给她再补一刀。他怕心口上那把刀一旦被拔下来,鲜血会窜出老高,便转身回房另找了一把匕首,上前将这姑娘抹了脖子。
充作喽啰的半大男孩子将尸身拖走掩埋;而顾云章从此就留在白水山,干起了越货杀人的恶徒勾当。
扬名立万
赵常胜根据自己这半辈子的经验,认为顾云章这人心黑手狠、冷酷无情,是个可以使用、不可栽培的种子!
新年过后,赵常胜继续去做自己那桩打家劫舍的事业——只要出门,必然会带着顾云章。
因为顾云章好用,仿佛是个天生的刽子手。赵常胜不怕他被打死,反正是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死就死了,然而顾云章即便是走在枪林弹雨中,也毫发不伤,硬是不死。有人说这小子身上杀气太重,所以连阎王爷都不要他。
不死就不死,不死就继续给赵常胜拼命去!
顾云章在这个匪帮里,自始至终也没拜上“师傅”。原因很简单,经过几次下山劫掠之后,他成绩优秀,“功勋”卓著,比一般老人还强上许多,似乎给谁当喽啰都不大合适。赵常胜一度想收他,后来琢磨琢磨,感觉没啥意思,所以就一直犹豫着没动作。
他不动作,旁人看不出门道来,就愈发摸不清头脑,几乎以为顾云章是大当家的亲戚;又因顾云章着实是够厉害,所以又有风声说大当家这是要培养死忠或接班人。
赵常胜生平睡过百十来个女人,半个孩子也没养下来,众人都说他是要绝后的了。
这年的五月份,白水山上也桃红柳绿的美丽起来了。
顾云章穿着一件单薄的小褂,坐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洗衣裳。那院子是用土坯垒出来的,倒也结实;故而外边的海长山就攀登而上,骑在墙头撩闲。
“哎,哎!”他用小石子打顾云章:“你抬头,让我看看。”
顾云章手上还搓着,果然抬头看了海长山一眼。
海长山笑了——他是个很威武大方的长相,笑起来十分爽朗:“顾云章,你可真漂亮!”
顾云章一言不发的垂着头,一门心思只是洗。
海长山说那话倒也没有恶意,只是有感而发、实话实说。顾云章那模样的确是好看,简直出奇;往日海长山等人常常评论山下白家堡谁家姑娘美谁家媳妇浪,结果这回看到了顾云章,登时就觉着山上山下全是丑人了。
海长山等了片刻,见顾云章哗哗的泼水换水,唰唰的洗衣裳晾衣裳,十分忙碌,并无意搭理自己,就百无聊赖的直起腰身四处张望,忽见不远处的山路上走过一个背着大包袱的青年,就定睛细瞧了一番,随即奋力招手呼唤道:“老赵!你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过来啊!”
所谓“老赵”者,其实并不老,今年也不过二十大几。他大名叫做赵兴武,本是辽宁人士,因为家里穷的要喝西北风,所以就来投奔远方叔叔赵常胜,宁愿跟着当土匪挣点家底。年前他带着一点积蓄回老家孝敬爹娘了,这般时候才返回了来。
遥遥的听见海长山呼喊自己,他便连忙答应一声,而后调转方向走了过来:“老海,你这怎么还上墙了?”
海长山看赵兴武风尘仆仆的,也不体谅,只是淘气:“你上来,我让你看个好看的!”
赵兴武看海长山这大大咧咧的架势,不像是捉奸的样子,就很纳闷的把包袱卸下来放在地上,而后踩着墙根一块大土坯向上,把个肩膀脑袋越过墙头。海长山摸着他的脑袋笑道:“老赵,你看院里这个小子,是不是比你家媳妇还好看?”
这时顾云章扭头望了过来,正与赵兴武对视。赵兴武似乎是很觉尴尬,下意识的就对顾云章一笑,而后跳下土坯,拎起包袱低声辩解道:“你别乱说,我俩还没成亲呢……”
赵兴武在山下村里自己看上了一个姑娘,虽是穷家破落户出身,可是生的又娇小又可人,性情也柔和;赵兴武现在就是钱不够,否则早就上门提亲去了——幸而人家姑娘才十四五,还能略等他个一两年。
海长山吃饱喝足,无所事事,就一直骑在墙上向顾云章挑衅。顾云章先是不理他,只把房中的棉褥子都拆开了,棉胎拿出来放在太阳下晒,而那褥面被里子等就浸入皂角水中。大张旗鼓的洗了一气,他晾了一院子万国旗,然后端起水盆,劈头就向院墙上的海长山泼去!
当时海长山还在那儿说呢,嘴张的老大,结果被泼了满口的皂角水。扭过头慌忙吐了两口,他抬腿扭身就跳进院中,揎拳捋袖的直奔顾云章而去:“×你妈的,敢泼老子?”
顾云章和海长山打了起来。
近年来顾云章的斗殴伙伴只有葛啸东。葛啸东是如此的孔武有力百战百胜,让顾云章深刻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无助;然而在走出葛宅、进入白水山之后,他很惊奇的发现其实自己也就是打不过葛啸东一人而已。
海长山,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生的结结实实,老虎豹子似的,然而在和他交手之后,不出几个回合便被放倒在地。顾云章下手很重,海长山被他打的很痛,于是就骂骂咧咧的挣扎起身,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他跑了,顾云章也不追,非常平静的坐在院中刷盆。
海长山很憋气,当晚他去找赵兴武,逼着对方和自己一起去顾云章那里报仇。
赵兴武不去。
海长山唧唧咕咕的骂他,还说:“就凭咱俩这份量,只要是一起上,压也压死他了,你怕什么?”
赵兴武还是不去。
海长山无法,另找几个小兄弟去夜袭顾云章。赵兴武看他这样不安分,有些担心,便在他出发许久后前去探听消息,结果站在顾云章的院外,他就听见里面鸡飞狗跳的;上前一步想要进去瞧瞧,不想那院门忽然从里面开了,海长山一头冲出来,头也不回的且逃且骂:“顾云章,你他妈太不仗义了,我认输你还打,你妈了个×的……”
赵兴武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好几步,随即又见几个小子尾随着逃出来,口中呼喊着:“海哥,海哥,你等等我们啊……”
赵兴武这回没迟疑,转身也跑了。
从这往后,顾云章又接连和海长山打了二十多仗,最后终于把海长山打服了。
当然,顾云章也不能把精力都放在打架上。自从落草为寇之后,说老实话,他活的挺开心。
强梁的生活方式似乎是很适合他,当他在山下杀人放火为所欲为的时候,不知怎的,那心里痛快得很。
一条条人命攥在他手里,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般威力,几乎要得意的大笑起来了。
在这年的秋天,赵常胜死了。
他是在保安大队的围剿中,被流弹打死的。
他活着,下面这些人安安生生的为非作歹,没有谁起过异心;可他一死,匪窝里就立刻乱了套。
照理说,大当家的一完蛋,就应该由二当家的顶上。二当家的名叫金小满,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正当壮年,这些年一直做得不好不坏,接个班是没问题的;不过如今顾云章异军突起,那就搞得下面众人各怀鬼胎了。
跟着金小满,名正言顺;跟着顾云章,有前途。
在剿匪的保安大队撤走之后,匪窝里内讧起来。顾云章入山之时没想过自己会混上个头目,不过如今一看形势,他觉着这首领位置倒是很配自己,别人来坐就有点糟蹋了。
他活了心思,立刻就开始开动脑筋,福至心灵的想出了好几套阴损主意,未经培训就摇身变成了阴谋家。
他把心服口服的海长山找过来,开始策划那一套阴谋诡计。海长山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后来突然问了一句:“顾哥,那什么,我问一句啊,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顾云章一皱眉头:“怎么?”
海长山陪笑道:“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就觉着你……这个年少有为。”
顾云章垂下眼帘,继续嘁嘁喳喳的向他交待正事。
赵常胜入土不久,白水山上发生了火拼。两方正是打的不可开交时,赵兴武这个中立人士忽然改变立场,带着几个要好兄弟也投奔了顾云章。顾云章得到援助,一鼓作气就打败了金小满。
金小满被顾云章的部下包围了。
顾云章没有下令将其全歼,而是拎着枪走到人前,对着金小满等人轻声说道:“二当家,如今这个山头是姓顾了,没有你的位置啦。其余的弟兄们呢,愿意跟我的,我既往不咎;愿意跟你二当家的,那也没关系,放下枪,我让你们下山另找生路。”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金小满身边众人面面相觑,后来果然有人放下枪支,举起双手三五成群的走到了顾云章一边。
等到这些人已经络绎的分清阵营了,一直面无表情的顾云章忽然微笑了一下,随即举起手来低声下令道:“开枪!”
一阵枪声响起来,那开枪者早有计划,如今就将金小满身边的几位死忠尽数击毙,只留下了他一个活口。金小满吓的瑟瑟发抖,“噗通”一声就给顾云章跪下了:“大、大哥,顾云章,我喊你大哥,你饶我这条命吧!”
顾云章没理会,骤然握枪出手,连扣扳机打碎了金小满的手肘膝盖。金小满哀嚎着躺倒在地,周身登时就血流如注了。
顾云章要拿金小满“做个样子”。
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成为比赵常胜更强大的匪首,所以在这一段新生活的开端,他要给部下众人一个下马威!
顾云章当着全寨子的匪徒,亲手扒了金小满的皮!
金小满那时候还没死呢,被他用粗绳捆了手腕吊在树上。匕首割开皮肤挑断脚筋,顾云章为了让金小满多嚎一会儿,故意要从下往上扒。
海长山给他帮忙。
赵兴武吓的直哆嗦,实在是受不了这种酷刑场景了,抬手遮着眼睛就想跑;顾云章瞧见了,用血手一把抓住了他,然后大声昭告部下道:“以后这就是你们的新二当家,都给我睁大眼睛瞧清楚了!”
白水山从这天起,开始姓顾了。
草上飞之流的名词很快便成为历史,白水山上的土匪们不再需要一个外号来扬名立万;因为顾云章三个字就是最好的招牌。
从那以后土匪们再下山发财时,百姓们奔走呼号的只有一句话:“快跑啊,顾云章来了!”
顾云章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从一个小人物变成了臭名昭著的恶徒。因为他将周遭地方搅扰的民不聊生,所以在这年冬天,青余县保安大队同林安县葛团联合起来,决定再一次大规模上山剿匪。
下山的路
顾云章总觉着自己这帮人马,不够干净。
金小满的确是被他扒了皮喂了狗,不过他不敢保证队伍上下因此而全部对自己心服口服。
他开始处处小心起来,出入饮食上也注意得很,结果这天他发现了异常——有人在饭里下毒!
吃饭前他总会各样挑出一些喂给院内养着的小狗,这行为是很隐蔽的,总是偷偷进行;然而这一顿晚饭前,小狗吃掉两口菜后有了反应,倒在地上抽搐着汪汪,不一会儿就断了气。
顾云章没声张,将饭菜倒掉一些,然后饿了一顿。
如此过了五六天,对方沉不住气了,趁着夜色想要跑,结果被他布下的埋伏人马一举擒获。摆开酷刑三审两审,那人招了供,随即就被当众零碎弄死了!
匪帮暂时是被他镇住了,然而内忧刚解,外患又来——政府又派兵剿匪来了。
顾云章是个聪明人,和赵常胜历练大半年之后,对于行军打仗一事已经了然于胸。赵常胜年纪大,行事时总是瞻前顾后,而且不敢正面和军队交锋,总是跑的兔子一般。顾云章对此战术却是不以为然——反正都是匪了,何必还要伪装纯良弱小?若是当真能把那保安大队打个落花流水,不怕上面的大人物不来招安!
仗着对地形熟悉,他囤足了粮食弹药,开始顽抗。抗了没几天,他听说葛团也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