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

作者:尼罗

  顾云章盯着段提沙审视良久,并未从他那眼神中找到恶意——不过他还是放下搪瓷缸子,腾出手来扇了对方一记响亮耳光:“闭嘴,走开!”

  段提沙不提防,结果被他打的身子一歪躺倒在地。捂着脸坐起来,他蹙起一边眉毛,满脸孩子气的幽怨:“将军,你的脾气真大。”

  顾云章的神经末梢都跃跃欲试的苏生过来,试图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感受到一丝一毫的轻蔑调笑——然而没有,段提沙的神情有点傻气,一双眼睛清清澈澈黑白分明,所说所作似乎都是发自内心的。

  端起搪瓷缸子,顾云章继续喝粥。

  这时段提沙又轻声开了口:“好看的人,脾气都大;因为大家都宠着他嘛。”

  顾云章咽下一口米粥,头也不抬的轻声道:“段提沙,我听不得你说话,你快离我远一点吧!”

  救命恩人

  段提沙自作主张的追随军队,赖在了顾云章身边。

  他很快乐,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兴兴的面孔,而且相貌也端正可喜,中国话又说的十分流利,所以护商队上下的士兵们对他都很友好,宁愿带着他每天早晚吃两顿干饭。而顾云章见这人属牛皮糖的,撵也撵不走,几日之后也就习惯,不去管他了。

  顾云章不搭理他,他却是很恋着顾云章。

  在起初的一两天内,他寸步不离的跟在顾云章马后,东一句西一句的乱拍马屁,仰着脸蛋和顾云章说:“将军,你今年贵庚啊?”

  将军高高的骑在马背上,眼望前方装听不见。

  他没有得到回答,但毫不气馁,继续认真说道:“将军,你是瓜子脸呢。”

  将军依旧天聋地哑。

  他低下头,忽见顾云章那马靴靴筒上蹭了一抹污泥,就伸手小心的将其抹了下去。顾云章没想到他还敢碰自己,下意识的就一甩马鞭抽了他的脊背;他躲闪不及,痛的耸起肩膀“哎哟”一声,随即抬手给顾云章看:“将军,你的靴子脏了。”

  顾云章哪里是个讲理的人?段提沙一出声,他扬手又是一鞭,同时口中轻轻斥道:“闭嘴。”

  段提沙皮糙肉厚,虽然每天都要挨上几鞭子,然而安然无恙,不过是后背上破了几块油皮而已。如此过了十天半月,队伍上下都已经把他当成军中一员;邵光毅没想到这来历不明的猴子居然会如此受欢迎,就恨的咬牙切齿——又不好表现出来。

  邵光毅如今在军中,就像一个隐身人一样。谁都知道他在,可谁也不去和他亲近,说白了就是歧视他;另外他和顾云章太亲近了,仿佛受到了传染一般,那性子也变得阴冷起来。

  段提沙对待顾云章,一直抱有一种赞美的态度。

  他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一句也不肯保留。顾云章在前面爬山路,他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冷不丁的就来了一句:“将军,你的腰可真细。”

  顾云章半路转身,一脚就把他踢到山坡下面去了。

  段提沙灰头土脸的起身追上来,并不委屈抱怨什么。对于他来讲,顾云章的位置过于高高在上了——凡人倒了霉,只能怪自己命苦,是不好去和菩萨理论的。

  因为旅途危险,所以马帮走的很快,尽可能的在山林中抄近路,一个多月后便经过了密支那一带。顾军一路上大仗小仗打了无数,每次都是大获全胜,后来士兵们都有些疲沓了,同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说都是溃兵出身,可就凭他们的资历经验,凭那一身武器装备,人生舞台怎么着也不该是这缅北丛林。

  这种情绪是在军队中普遍存在的,尤其是中央军中流落过来的军官,个个都唉声叹气,觉得自己是被国家抛弃了,信仰和前途都化作了泡影;而以海长山为首的关外帮倒是不甚在乎——他们大部分都是胡匪出身,后来又给满洲国看家护院,既不懂什么主义,也很有自知之明,只要能吃饱喝足就是好生活。

  除了这两派之外,还有第三类存在——这批人的代表人物是杜楚夫。这黑小子前些天已经得了个上尉军衔,如今挎着冲锋枪做军官,简直快活极了。

  这一日下午,顾军又和附近山里的土司兵起了冲突。这边部落的土司兵很富有战斗力,虽然武器上比较原始,但胜在战士灵活,在树上悠来荡去的移动隐藏,让人防不胜防。顾云章眼看着自己这边有人中毒箭倒下了,就颇为焦虑;后来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主意,当即下令全队后退。

  将马帮队伍围护在林中一片空地上,顾云章命人把马车上的掷弹筒全部卸下来支好,然后对准前方那片藏匿着土司兵的密林,无声无息的做了一个“发射”的手势。

  沉闷的炮弹出膛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林中络绎起了大爆炸,火光伴随着浓烟直冲向天。手持着弓箭长刀火药枪的土司兵们吓呆了,眼睁睁的看着炮弹从天而降,破碎弹片直砍向自己的面门。

  一阵轰炸过后,顾云章拎着步枪牵了马匹,率先开路。

  这回再没有任何袭击和阻拦了,马靴靴底碾过地上成片的焦黑残草,他抬腿迈过一截阴燃着的树木,握枪的右手汗津津的。

  后方的队伍和马帮也小心翼翼的跟了上来,没有人发出声音,因为只有老天爷才知道那群土司兵是否已然死绝。

  林中寂静下来,骡子偶尔打个响鼻。顾云章在走过百十多米后略略安下了心,汗水汇聚成滴,从他的额角下滑缓缓流到了鬓边。

  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他刚要回头向邵光毅要一根烟,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间,段提沙忽然呐喊着一跃,飞身将他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一枚羽箭掠过段提沙的肩膀,深深的钉在了地上。

  顾军立刻炸了庙,对着放箭方向密集扫射,片刻后就打下来两具血肉模糊的土司兵尸首。此刻邵光毅上前抓住段提沙的手臂,一把将他薅起来搡到一旁,随即蹲下来去扶顾云章起身:“军座,你没事吧?”

  问这话时,他紧张得面色苍白,声音都变调了。

  顾云章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用手背蹭掉了下巴上沾着的一点草屑。扭头看向段提沙,他发现这小子坐在地上,正费力扭头去看自己的右肩膀——蜜色肌肤上一道血痕,却是被那羽箭蹭破了肉皮。

  一个小兵走了过来,弯下腰去为他挤那伤口,嘴里问道:“疼不疼?是疼还是麻?”

  段提沙迟疑了一下:“不疼,有点儿麻。”

  感觉发麻,说明这箭头上浸过毒汁。小兵变脸失色了,停了手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时顾云章走上去推开小兵,随即单腿跪下来,一手按下他的脑袋,一手握住他的右臂,低声说道:“别动。”

  段提沙任他摆布着,口中喃喃道:“将军,我没事的。”

  顾云章没言语,低头凑过去噙住他那一线伤口,用力的吮吸了两下,随后扭头把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在地上。

  段提沙似乎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关怀自己,当即就受宠若惊的扭动了身体:“将军……”

  顾云章又俯身吸了一口吐出去,随即用手指狠狠挤压伤口,见殷红的鲜血流出来了,这才放开段提沙站起来,从邵光毅手中接过水壶漱了漱口。

  方才段提沙那一扑,算是救了顾云章的命。

  顾云章心里有数,知道军队在这丛林中除了武器强大之外,其它各方面都不是土司兵们的对手。看刚才那一箭的力道,是能穿透自己脖子的!

  他感激段提沙——救命恩人,不能不感激,所以愿意冒险为对方去吸毒血。

  当然,那险着实也是不大,土司兵的毒箭他早就见识过——除非箭头是深扎进肉里了,否则一般都不会致命。若这真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那顾云章宁愿在段提沙的脑袋上开一枪,让他少受点苦、走的利索。

  顾云章对段提沙的感情很有限——他就是这点贱,非得是自己厚颜无耻处心积虑抢骗来的,才算好东西;送上门来的好意总让他心生疑虑,觉着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弄臣

  商队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这年的五月末赶到了印缅交界处的本帕山。

  穆先生奇迹一样出现在了顾云章面前,突兀的有如从天而降一般。这回他除去了那身骚模骚样的鲜艳衣裳,换上了西装打扮,标致优雅的好像一张绅士标准像。按照事先讲好的条件,他将余下的佣金付给了顾云章,又和和气气的道了许多句辛苦。顾云章听了他这套言辞,不知为何感到受之有愧,好像自己占了对方便宜一般,几乎想要把款子退回去一些。

  告别了穆先生,顾云章带着队伍踏上归途——这回身边没有商队可护了,大路走起来格外畅快顺利,一路日夜兼程跑下来,不出三十天便回到了丁达。

  这回他走了两三个月,真堪称是远行了。海长山这天知道他要到了,早早就起身招呼勤务兵过来,把那楼内打扫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又张罗着让厨房杀猪宰鸡做一顿好饭。及至上午十点多钟,队伍果然络绎出现在丁达边缘了,他便欢欢喜喜的骑马迎了出去。

  顾军这一场算是满载而归——他们花销了从穆先生那里得到的银元钞票,沿途购回大量日用百货以及布匹药品,零碎东西被满满登登的绑上了驮架,每匹马都是超重行走,士兵们只好徒步前进。

  顾云章经过了这一番跋涉,狼狈的灰头土脸,面孔上又是汗又是泥,混在一起都画了花。海长山遥遥的跑上来,一见他是这个德行,就笑着从腰带上抽出毛巾递给他:“军座,这一路可是太辛苦你啦!”

  顾云章面无表情的接过毛巾,先是劈头盖脸的擦了一把,然后上前两步揽住海长山的肩膀,同时轻声耳语道:“真累了……要累死了。”

  海长山知道他在部下面前,很爱强撑着要个面子,从不肯露出颓势,就佯装亲热的顺势架起他,口中低低的安慰他:“马上到家了,再走两步,我那马就在前边呢。咱骑马回去,不走路了。”

  话音落下,他就觉着顾云章那身体极其瘦削,隔着衬衫能觉出肋骨来,腰也细成了一捻,皮带挂不住,裤子都有了往下掉的趋势。

  顾云章往常出门,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可这回他顾不上卫生了,泥猴似的坐在餐桌边,他用湿毛巾略擦了擦手,然后欠身从汤盆里捞起一块肉,滚烫的就塞进了嘴里——也不咀嚼,喉结一动囫囵着便咽了下去。海长山看他苦到这般地步,心中就有些难过,亲自拿个饭碗要去给他盛饭,然而还没等他迈步,邵光毅已经把饭锅端进来了。

  顾云章对着身边位置一歪头,匀出舌头告诉邵光毅:“坐下,一起吃。”

  邵光毅怔了一下,随即摇头:“不不不,我还不饿,军座吃吧。”

  顾云章不看人,自顾自的继续大嚼起来——邵光毅爱吃不吃,反正他是关怀过了。

  护商队回丁达前穿过了一片丛林,林中情形仍然险恶,众人心惊胆战的,接连几天都没有正经吃饭。如今好容易脚踏实地的到了家,各自都放开了胃口,恨不能跳进锅里去吃。顾云章独自一人吃了一盆米饭,肉菜另算,最后一抹嘴向后仰靠过去,心满意足了。

  海长山站在旁边,见他吞了这许多食物进去,胃部却也未见明显隆起,就十分好奇,陪着笑一边伸手在他肚子上摸了一把,一边在口中解释着问道:“军座,你这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顾云章抬手解开了皮带,又把束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也抻了出来;抑制不住的打了个饱嗝儿,他十分木然的答道:“不知道。”

  及至邵光毅也填饱了肚皮,顾云章便起身走到院内,摆出阵势开始洗澡。

  缅北这地方太热,人都半裸惯了,偶尔来个全 裸,大家也见怪不怪。然而顾云章站在外面刚要脱裤子,忽然天空乌云密布,却是下起了大雨。

  他并没有在雨中洗淋浴的打算,故而就一头钻回楼内,重新命人端盆倒水,牙粉香皂等物也被邵光毅尽数运送过来。海长山在一边看着,就见他雪白单薄的站在地上,纤细后腰软软的微凹进去,向下延伸出了饱满端正的屁股和修长笔直的双腿——这情景固然具有一种脆弱的美感,可惜那手脚都被磨出了血泡,左边脚踝上不知怎的受了伤,还溃烂了一块。

  海长山忽然觉得顾云章很可怜,回身环顾四周又抓不到勤务兵,就亲自撑起一把雨伞,出门给顾云章找药去了。

  邵光毅为顾云章周身涂抹了香皂,用毛巾浸水擦洗起来——洗的很仔细,边边角角都照顾到了。顾云章先觉着有点不自在,后来见他动作温柔,就放下心来,乐得省下自己的力气。

  舀水为顾云章从头到脚的冲洗净了,邵光毅找出一条干毛巾,为他擦净身上的水珠。

  毛巾走到下身时,顾云章大喇喇的将一只脚抬起来踩在了凳子上。

  他本是想要摆出合适姿势,便于邵光毅擦拭;然而近来一直心怀鬼胎的邵光毅单腿跪在他面前,手拿毛巾却是怔住了。

  顾云章见他不动作,只是对着自己胯 下那一吊东西发呆,登时也想歪了。正所谓饱暖思淫 欲,他现在不思淫 欲,不过开个玩笑的闲心还是有的:“看什么?好看?”

  邵光毅听出了他那话中的调笑之意,就十分不安的低下头去,手里还攥着那条毛巾。

  顾云章伸手摸了摸他的短头发:“想看就看,我不怕看。”

  邵光毅,正如他曾经申辩过的那样,不是“那种人”。

  当年他就不是那种人,现在身体落了残疾,这方面的一切想法和欲望就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知道自己不算个男人了,没有再去和女人相爱相守、传宗接代的资格了。

  可他也并未因此而变成一个女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个什么东西。在这个游荡异国的小小团体中,他已经变成异类,只在顾云章这里能得到庇护。

  “反正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邵光毅抬眼望向上方的顾云章:“不如想办法笼络住军座……”

  邵光毅想到这里,忽然就下了决心似的,上前一把搂住了顾云章的屁股大腿。对着眼前那根软垂下来的器官,他毫不犹豫的张嘴凑上去,一口噙住吮吸起来。

  顾云章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下意识的就想要挣扎——可随即他反应过来,开始闭上眼睛享受。

  邵光毅那唇舌动作的十分激烈有力,很快就吸的顾云章双腿发软。顾云章抓住他的头发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硬木椅子上;随即叉开双腿,不由分说的就把他的脑袋按向自己腿间。